湓浦庐山几度秋 —— 岳飞和庐山的结缘

湓浦庐山几度秋 —— 岳飞和庐山的结缘

甘肃省岳飞文化研究会专家委员会 主任岳存孝  

  

    庐山，这座中华锦绣名山，山势俊峭，雄气秀拔，悬崖飞瀑，云雾缭绕。松柏四季常青，绿荫碧透，幽谷内清泉细流遍布，山光水色交相辉映。地理位置独特，北濒一泻千里的长江，南临烟波浩渺的八百里鄱阳湖。
    就是这青山绿水之间，曾经留下了岳飞的行踪，这位南宋时期的抗金名将，大半生驰骋疆场，戎马悾惚，竟然和庐山结下不解之缘，他在这里有过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快意欢唱，有过忍辱负重，壮志难酬的沉吟苦闷。庐山好风景，英雄志难伸。而使庐山飞瀑含悲呜咽，草木调颜动容的，是岳飞惨遭迫害的人生悲剧，千古奇冤，就是在这山巅之上拉开序幕的。
    庐山下的九江可以说是岳飞的第二故乡，岳飞曾在这里驻军，购置田宅，生活过十年的光景，至今这里有“岳氏名园”的遗迹，后世人为纪念岳飞而留下的诸多地名，如“岳家市”、“岳家畈”、“岳家垄”、“岳家墩”等，试想，如果不是岳飞这样的民族英雄，又有谁能有这样久远的影响力？
    历史上的北宋王朝，在经历了整整一百年后，遇到了靖康之变，由盛衰而消亡。
    靖康之变，亦称靖康之难，靖康之乱、靖康之耻，靖康之祸，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屈辱的历史事件，因发生于北宋宋钦宗靖康年间（1126—1127）而得名，又因靖康元年为丙午年，所以，也叫丙午之耻。
    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东京（今开封）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此上，昔日的皇族贵卿受尽了凌辱磨难。最后都魂归北漠，无一幸免。一时东京城公私积蓄为之一空，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的树叶、猫犬吃尽后，就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病死、饿死者无计其数。
     一 一二七年，靖康之变后，宋徽宗第九子赵构幸免于难，定都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继承大宋皇位，为延续宋朝皇统，仍定国号为宋，一 一三八年迁都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史称南宋。
    靖康之变，导致了北宋的灭亡。靖康之耻深深地刺痛了汉人的内心，然而，南宋初年的政权偏安南隅，无意收复河山。经历了靖康之耻的一些忠臣良将，一个个被弃用、埋没、空有一片丹心热血。南宋抗金名将岳飞在《满江红》一词中慨叹：“靖康耻、犹末雪，臣子恨，何时灭！”代表了一大批意欲收复河山将士们的心声。
    在曾经的庐山脚下，岳家军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整日操练，意欲北伐，完成收复河山的壮志雄心。

一

    岳飞是今天的河南汤阴人。他于公元1131年，带军驻扎于庐山脚下的江州，作为一员能征善战的武将，他转战湘、赣之间，经历各种征战，曾得到过宋高宗赵构所奖的“精忠岳飞”的旗帜。然而，此时此刻的岳飞，既没有沉醉于戡乱之功，也没有贪恋江南美丽的景色，他的心已飞往自己的中原故里。当时他的家乡已被金兵所侵占，驱逐挞虏、收复家园的信念，深深地镌刻在岳飞的心中。
    这个时候，岳飞已数次登临庐山。后来他在一首题赠庐山东林寺住持慧海和尚的诗中，概括了他在这个时期的生活和思想。他写道：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

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

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

丁宁寄语东林老，莲社从今著力修。

    诗中“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就是指这段生活。湓浦即是九江。“男儿立志扶王室”“功业要刊燕石上”等诗句抒发了他的抱负和志向。“归休终伴赤松游”则表明他收复河山功成之后，将像古代仙人赤松子一样退隐归休，四处游历。男儿忧国忧国，立志报国的决心跃然纸上。庐山好风景，英雄志难伸。这表达了作者何等的家国情怀！宋代，这首诗曾刻在庐山的白云亭（又名望江亭）上，据史书载，此亭建于仙人洞右侧不远的地方，即妙观亭近处。
    南宋绍兴四年（1134年）五月，岳飞得到朝廷的命令，从江州出发，渡江北伐金朝傀儡政权伪齐，仅两个月的时间，就收复了襄阳、信阳等六郡，取得了保障江淮、夺取中原的重要基地。
    绍兴五年秋后，南宋击退了金伪齐的进犯。绍兴六年（1136年）初，岳飞改任湖北襄阳西路宣抚副使，进驻襄阳，准备直捣中原。岳飞受命后，来到鄂州（今武昌）措置进屯襄阳之事，不料他七十多岁的老母姚氏却于这年的三月底，逝于军中。
    岳母的高尚品行历来为人们所传颂。“岳母刺字”成为中华母亲的优秀典范，岳飞年轻投军之时，岳母为了教导岳飞为国尽力、抗击金兵，曾亲手拿针在岳飞背上刺下“尽忠报国”四个字，并指著高悬天际的北斗星，要儿子永远朝着北斗星指引的方向走，竭尽全力收复国土。如今岳母没有见到山河统一，却长眠于异乡的土地之上。岳飞，这位事母至孝的儿子想到这些，不觉悲从中来。母亲的遗骸安葬于何处？岳飞很自然地想到庐山，他要让母亲的忠魂与青山并存。他向朝廷奏明要将母亲安葬于庐山一事后，带着眷属扶护母亲的灵柩，从鄂州乘船，沿长江东下江州，往庐山而去。
    岳飞把母亲安葬在庐山西北麓的株岭山中。此处为庐山外廓，其形状略如曲尺，由西南向西北延伸，约有四十里长。岳母墓座落在株岭山“卧虎舐尾”处。这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圆形墓塚，背靠苍山，绿树掩映，显得僻静幽远。
    按照当时的礼数，岳飞要在山上守丧三年。但由于当时朝廷已有进兵渡江的打算，岳飞更是朝廷最为倚重的人物，当他离军的消息传到临安以后，宋高宗亲笔写信给他，要他立即回营，再加上主战派大臣的一再敦请催促，他只得让已迁居山上的妻子代为守制，自己则回到军中，率领岳家军进驻襄阳。

二

  宋绍兴六年（1136年）秋，岳飞在鄂州，他遣兵深入伪齐境内，岳家军长驱直入，收复洛阳附近的一些州县，逼近黄河，蔡州城下，岳家军将要和伪齐的精锐部队交手。为了确保胜利，岳飞向朝廷呈报，要求增派军队，接济粮饷。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岳飞等到的不是援兵和粮饷，而是宋高宗要他班师回朝的诏令！
    岳飞满怀愤懑重驻鄂州之后，有一天，大雨刚过，他凭栏远眺，放怀遐想，想到眼前的长江和自己故乡的黄河一样波澜壮阔、奔腾万里，想到将士们的高昂士气和朝廷的无能、软弱，想到逝去的岁月和未竟的事业，心潮滚滚，激情难抑，不由得高歌一曲《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次年春天，岳飞受诏入朝，他一腔爱国热忱溢于言表，在宋高宗和宰相张浚面前，极力主张北伐。宋高宗本已允诺岳飞率军讨金，事后却听信秦桧等人的谗言，收回成命。岳飞火热的心又一次如浇冰霜，他深深地感到壮志难酬的痛苦，一气之下上书给宋高宗，请求交还兵权，不待批准，便径自奔赴庐山，到母亲的墓所守丧去了。庐山啊！你的万壑峭壁，曾经见证过岳家军操练的雄壮呼声；你的幽幽古木，曾听到过岳飞沉雄的悲壮心声；你的千丈飞瀑，曾寄托过岳飞忧国忧民的爱国深情！
    宋高宗对岳飞擅自行动十分疑忌恼怒，但又惧怕岳家军会有人闹事，只得下令鄂州军中的属官将佐立即前去敦请岳飞复出治事，命令中还写明，他们若不能请岳飞出山，则要以军法问罪。按到宋高宗的命令后，军中推选湖北路的监司李若虚和军中的统制官王贵去庐山见岳飞。
    李若虚、王贵上山后，在东林寺遇到岳飞，便将来意以及朝廷命令中的强硬措辞一一说来，岳飞起先执意不肯还军，李、王二人苦苦哀求六天，仍未见效，最后李若虚只好说：“相公若坚不肯出，自身固要受违反朝廷之命的恶名，若虚等人也要受刑而死，但是我等从未有负于公，你怎么忍心看到我们也一起违令致死呢？”话既这般说出，平素为人耿直忠厚的岳飞，自然不愿连累他人，只好答应回军。
    岳飞下山后，从江州乘船顺江而下，先到建康向宋高宗谢命，而后回到鄂州军中。

三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飞率军转战豫、皖、江、浙、鄂等地，打得女真贵族的军队四散奔逃。岳飞成为百姓心中抗击金兵南侵的一面大旗，也必然成为乞和苟活的“主和派”的眼中钉。绍兴八年（1138年），南宋朝廷签订了向女真贵族称臣纳贡的“和约”以后，岳飞仍两次上疏，慷慨陈词，极力主战。正当岳飞为国家、为民族的前途而忧虑时，此时出任宰相的秦桧等一伙奸臣国贼，却躲在帐幕之后，打磨著残害忠良的屠刀！
    绍兴十年（1140年），岳家军奋力抗击女直贵族的进犯，直逼金朝在中原的战略要地开封，如此大好的抗金形势，确实振奋军心，鼓舞民心。可是，谁能知道喑藏的杀机却一步步向岳飞逼来。
    宋高宗、秦桧先是指令岳飞“不许深入”，又把与岳家军近邻的张俊部撤走，岳飞一军失去外援，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紧接着，又在一天之内颁下十二道金牌，强令岳飞班师。岳飞怎么也想不到朝廷会把中原大地拱手相让，只偏安江南半壁河山就心满意足了！岳飞忍不住愤惋泣下，仰天长叹：“十年之力，废于一旦！所得郡州，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这时，秦桧又唆使同伙弹劾岳飞，岳飞知道后，立即上章自请罢免，这倒正中宋高宗的下怀，马上在奏章上批了“照准”。
     岳飞又一次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庐山家中。这年岳飞只有三十九岁，正当年富力强之际，但严酷的现实却使他对戎 马倥惚的生活感到厌倦，一颗赤胆忠心都要碎了。他只想从此远避世俗，在庐山东林寺中看经念佛，伴着母亲的坟茔了此一生。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平息。秦桧对岳飞去官隐居并不放心，居然生出斩草除根的毒计。他们一伙诬陷岳飞部将张宪、长子岳云谋反叛国，并拘捕入狱，还指使已被他们笼络收买的岳飞结拜兄弟杨沂中上山，将岳飞骗来京师。
    杨沂中来到丞相府时，秦桧并不出面，而由值日官交给他一份“堂牒”（即一种公文凭证），并口授秦桧一句话：“要活的岳飞来！”
     九月的庐山云雾弥漫，潇风凄凄，这一天，岳飞正由几个部曲（家仆）陪同，信步山崖，观赏云海，忽然听到云雾中熟悉的呼唤声。
    岳飞立即分辨出这是杨沂中的声音，他立即上前握住杨沂中的手，按照结拜兄弟中的排行顺序，称呼杨沂中：“十哥，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杨沂中将秦桧的“堂牒”递给了岳飞。“堂牒”上写着张宪、岳云谋反一事，岳飞当然不信。杨沂中却说：“他们虽已关到牢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你去对质一下，也就行了。”
    听到这里，岳飞定睛盯住杨沂中，说道：“我看你今日来意并不很好。”杨沂中自知露出马脚，羞愧地低下头去。等他抬起头来时，岳飞已走入院中。岳飞在院中踱来踱去，反复思忖，轻轻地叹息道：“只有前去！”随后，便坐上轿子出发了，有几个部曲（家仆）一同随行。
    掌灯时分，岳飞一行在江边一个巡检官的宅院中借宿。吃罢夜饭，安顿下来，夜已经很深了。岳飞和随行部曲秉烛深谈，部曲都深为岳飞此行担忧，但岳飞却心地坦然地说：“我没有做一点对不起国家的事情，谅朝廷也不会为难我，只有前去！”
    于是，岳飞写下了一首《小重山》以寄托情思：

昨夜寒蛩不住鸣，

惊回千里梦，

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

人悄悄，

帘外月笼明。

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

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

弦断有谁听？

     可见，英雄的一腔热血已无处抛洒，驱逐挞虏，收复河山的抱负和志向，即将付诸流失，愁绪、忧愤、寒颤、无奈、孤单已阻断了英雄的归程！
    岳飞晓行夜宿，当他赶到京师时，哪里知道却被秦桧一伙直接送入大理寺审讯，等待着他的原来是“莫须有”的罪名、难以忍受的严刑拷打，还有了结他生命的一杯御赐的毒酒！
    湓浦庐山几度秋，庐山见证了一代忠良的英魂远去，见证了悠悠历史长河中的千古奇冤。
    庐山笼罩在痛苦的云雾之中，万花纷谢，山泉失声。岳飞，这位中华民族的英雄豪杰，锦绣河山的忠臣赤子，从此和他无限眷恋的庐山永别了。但是他一生为国征战精忠报国的高大形象，却像五老峰一样，直插云天！他力御强敌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的精神和气节，像飞瀑高山一样，万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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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甘肃省岳飞文化研究会”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