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纸币上的人物风云

       集钞是门很有趣的学问，例如从钞票面额演化可以评估经济走势，花纹字体可以考察文化脉络等等。先来看光绪年间我大清最早出现人物头像的几张钞票。


                        

       湖广总督张之洞和湖北巡抚端方。（张之洞乃历史老面孔，此处不多说）


           


       商务部尚书载振。载振是个福将，他爸是总理大臣庆王奕劻，他叔奕勋是老佛爷小妹夫，醇王的连襟，而他的大妹嫁给了太后二弟桂祥的长子德桓。小妹则是蒙古王爷那彦图的福晋。有这样的背景支撑，他十四岁就一品顶戴了，之后英皇加冕观礼特使，商务部尚书等等海外镀金，政治加分的美差全都占尽。在光绪末年，他还一度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虽说后来因为风头太劲，被觊觎大位的其他亲贵授意清流以涉嫌风化案的名义弹劾下去，仕途失意，但人生依旧滋润，富贵闲人的日子从晚清一路贯穿民国，要知道在民国时期，八旗子弟整体没落，王爷拉车，格格卖笑都是平常事，可他家底子雄厚，生活品质丝毫不受影响。就这么舒服的活到72岁寿终正寝。


             


      江苏巡抚陈夔龙。陈夔龙是个奇人。他是贵州人，丧父家贫读书好。于是先被当地知府看中，把女儿嫁给他，人生上一个台阶，后来在四川总督幕府，老婆死了，总督把侄女嫁给他续弦，又上一个台阶，日后推荐去了京师，被军机大臣赏识，老婆又死了，军机大臣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这位新夫人同时还是庆王的干女儿，他的人生从此踏上金光大道，日后一路做到直隶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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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隶总督李鸿章。（老面孔，此处不多说）


           

      两江总督端方。端方是个巧宦，端老四平生的际遇全在一个巧字。他本是工部小郎官，机缘巧合，他的任上正好经手两件大工程，一是光绪大婚，一是太后万年吉地的勘测，他红白事都来得，大婚司仪搞得体面，吉地堪舆，选中了普陀峪。前者受帝师翁同龢赏识，后者让军机刚毅满意，于是在帝后两边同时讨巧。他本身也是个会来事的巧宦，跷跷板玩的熟练，即便是戊戌政变，也不过轻发陕西，做个巡抚，结果没几年又赶巧碰上庚子西狩，他接驾有功，更上一层楼，成为太后心腹，着力培养，于是才有了票上的湖北巡抚，两江总督一路好运。


      这几张纸币说明了当时怎样的政治局面？八个字“财权分立，票出多门”，上至朝廷各部，下至地方各署，都有各自印钞聚敛的法门。


      接下来是宣统年间的几张钞票，这是紫禁城换届来了票年轻人，于是朝廷财政政策也是大变，要实行财政集权，印钞权收归户部专有。以下几张大清银行钞票明显反映这一点。因为大清银行其实是北洋官钱局升格而来，自然北洋鼻祖李鸿章还可以上像，算是承上启下，但大清银行的主打票种则是载沣的飞龙在天了。


           

      图中这四张票，一元券，乘风破浪，伍元券，八旗劲旅，拾元券，金汤永固，佰元券，农为邦本。具体寓意，不言而明。可杯具的是，这套票还没正式发行，大清就完了。如果推根溯源，革命爆发的原因，和这套龙票还有直接因果关系。财政集权需要货币改革，货币改革需要准备金，国库空虚，只好对外融资，朝廷于是拿铁路向外资银行做实物担保，路权转让触发了保路运动，保路风潮引发了辛亥革命。

            
      

      轩辕黄帝，因为革命初期，是黄帝纪年，北京中行咸与维新，预估南方政局，自然是汉族始祖黄帝领衔。可谁知南京开国，为了赶上公历元旦，特意选在晚上就职。点解，派系卡位。年号选择，关系到新政权排排坐，清帝的宣统年号自不能用，农历的干支纪年没有新潮共和气象，南京政府不取黄帝纪年的公开理由，大汉族主义太重，不利于五族共和云云，其实真正原因是派系斗争闹得不可开交。北京中行哪知道内幕，于是落空一次。


         

      袁大总统，和继袁而任的黎大总统。结果还是先后失误，袁大总统不到百日，帝制失败，黎大总统的票子出来没多久，就赶上辫帅入京。中行两位前总统的马屁没拍上，反而还亏掉不少，等张勋复辟，溥仪重出江湖，中行有人建议把库存的辛亥龙票，再版重印，老总说要等等，幸亏等了等，不然又得亏。但这批龙票底板还在，到了后来日军入关，还是派上用场。

                     
            

      日军初来，扶植的华北王克敏伪政权，把中行库存辛亥龙票拿出来，把载沣头像扣掉，换上孔子，关羽，岳飞，黄帝头像印发，结果还是不行，因为汪伪很快登场，接管伪钞发行，汪是孙中山信徒，不喜欢这些中行老派作风，汪伪的钞票上依旧印孙中山。事后有聪明人看破玄机，为什么华北的票子这次又完了，因为人物选择不好，孔子在家排行老二，关于在桃园也排老二，黄帝在炎黄里也是老二，王瞎子选这四个人上像，怪不得做汉奸也只能屈居于汪精卫，做老二。


        


      当然王瞎子不是好惹的，他也有恶趣味，日军委托华北当局代印山西军票，王瞎子素性召忠做到底，把汪精卫的头像印了上去。


      以上是民国初期，那几年政治还是有主心骨的，全国看北京，金融观中行。所谓中国银行，其实也就是大清银行换了块招牌。这一时期，看中行印的票子是很欢乐的一件事，因为当初中行的票子是印谁。


      言归正传，继续说黎元洪第一次下野之后的北洋时代，这时秋高马肥，诸侯并起，财权四分了。各地印票子的不是武夫，就是商人。所以票子也是各有特色。武夫们印的票子基本都是一个路子，把自己的头像印上去就行。
           

            

      广东都督陈炯明


         

        江西都督马毓宝


         

         吴佩孚在河南印的票子，别的督军都印自己，吴却印岳飞。有人说这是比较有心机的，也通过捧别人，变相突出了自己的不凡地位。


       除了持枪的武夫印钞，还有打算盘的商人，中央金融威权不复存在，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市场多元化，他们也迎来白银时代。有了资本之后，地方各类商业银行也纷纷坐大。商人印钞，也有两个雅俗方向。

            
       中南银行券，老板是华侨巨商，侨商口味最是炫富艳俗，什么妻妾成群最是投合他们的品位。当年他们印的票子，说是五族共和，五族妇女共聚一堂，其实都是富贵之后三妻四妾的心理潜意识的投射。票上伍美，汉族是南唐的小周后，满族是西太后，回族戴头盔的是香妃，蒙藏两个，小熊不认得，唯一的男士，是袁世凯，所谓一龙压五凤，也不管袁受不受得了，尤其是太后，是袁的老领导，见面有多尴尬。


         

       淮海银行券，老板是张騫，民国首富，他只有一个独子张孝若，于是在印钞的时候把儿子的头像印了上去，想讨个彩头，没想到日后张公子会被人暗杀。事件众说纷纭，其实很悲催。


           

       浙江兴业银行券，这是属于文人经商，券面气质就偏向文人画了。关于这三张上的人像，向来有争议，有说是，管仲，王阳明，齐太公，也有说是，勾践，王阳明，黄宗羲。后一种说法比较可信，因为浙江银行印三个浙江先贤，说的通。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金融再度集权，形式统一，人物不多（只有四个人，孙中山，蒋介石为主，以及林森和廖仲恺特定时期出现），国币人物像的题眼在于看人物的穿着，孙中山和蒋介石在大多数时候，一个是中山装，一个是军装，这是标准装，代表无可置疑的党统，军统，标榜党国正统性。


         

            

       林森是抗战时国民政府的主席，他和蒋介石一块出现，标榜文武分治，国民政府战时团结等等，象征意味多过实际意义。

                  
       廖仲恺，出现在抗战前期，他的出现有特殊意义，其实是专做L8，N4发饷之用。看票面，廖是左翼，他上像象征国共合作善意，又专印一个党徽，象征正统在国，L8，N4是国府下属的部队。

         以下就看共产党区域内的货币，有三个时期，一是苏区，一是边区，一是建国后。

               

       苏区时代，头像基本都是外国人。马克思、列宁都出现过。


           

       看着像老马哥，其实不是，这是当时湖南苏区的票子，山寨的是当时湘军的钞票。


           

       湘军票，图上的是神农炎帝，红军把炎帝头上的角抹了，留着那把大胡子当老马哥使。


           

               

         边区时代，山头林立，图样各异，但关于毛泽东能不能上像一直来有争议，主流意见确切人物不上像，胆敢力排众议，力挺教主的，一是辽东，一是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