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

                抄家流放

                             岳顺元

      庐山之水，经西北石门涧而下，沿山脚东流，折北汇入湓浦江。湓浦江简称“湓江”。湓江连着大片湖水，襟带长江边。也许是发源于江西瑞昌的湓江带来了大量的泥少，涧水流过的区域名“沙河”，属江州德化县（今九江市九江县）。

      绍兴初年的一天，沙河开来了一支军队，队伍前面旗帜飘扬，最前的一面绣有“岳”字。军队停下来后，就在驿道两旁建立营地。驿道北至江州，南达洪州（今南昌市）。一支军队至少有几千人，每天消耗大量柴米油盐、蔬菜酱醋，四乡八邻的村民纷纷到驻地出集农产品，顺便一睹岳家军军威。岳家军买卖公平，将士和蔼，百姓好不喜欢，时间一长，驻地有了一个新名字：岳家市。

      另一支岳家军驻扎在江州东边的湖口，即湖口县县城所在地双钟镇，名闻天下的石钟山在焉。有一个项姓人家，以卖柴为生，岳家军一士兵来买柴，项氏主动提出每斤比市价便宜二钱，士兵连忙摇手说：“我能用二钱换我的头吗！”样子严肃而又认真，说得项氏不禁笑了起来，士兵最终以市价付款而去。（1）

      沙河这个地方，背靠庐山，面向湖水，主要为丘陵山地。山地可植桑种豆，平地可栽稻养荷。农夫夙兴夜寐，勤劳耕作，怡然自乐。清晨夜半，钟声隐隐。钟声来自东南山林里的东林寺、西林寺，那里还有太平兴国寺。

      南渡时，将士家属一直跟随军队辗转，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总要有个固定的落脚处，也就是有个家。岳飞一直注意寻找可以落脚生根的地方，最后爱上了沙河这片土地，于是决定盖房置地，安家落户。岳飞弟弟一家来定居了，家乡汤阴县程岗村岳氏宗族来定居了，（2）建造的房屋及购置的土地大部分是为宗族着想的。安家岳家市的还有士兵家属。绍兴六年（公元1136年）暮春，岳飞母亲姚氏薨于武昌军中，岳飞与岳云赤脚抬棺，归葬沙河北边的株岭，（3）从此更增添了一分岳家对新乡土的思念。

      俗话说家破人亡，而岳飞家是人亡家破。绍兴十二年（公元1142年）新年一过，岳飞临安府第、江州住宅同时被抄家。岳飞立功受赏的金器、玉石、犀带，以及琐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布、绢、粟、麦，钱、书籍、字画、房产、地契被冼劫一空。（4）一年后，秦桧的妻党王映上奏说：“踏逐得钱塘县西岳飞宅子，地步可造太学并国子监。”宋高宗“从之”（5）。

      同是将帅的张俊，当时“占田遍天下，而家积钜万”，年“租六十万斛”（6），而秦桧更是“金钱钜亿”，富可敌“郿坞”（7）。岳飞家怎么只有这点财产？秦桧很纳闷，怀疑“所藏不止是”。（8）秦桧另一个妻党王会极力搜刮，榨不出岳家更多油水，把岳飞的家吏关进大狱数年，严刑拷打逼问，死在狱中。岳飞家确实“所藏不止是”，传说庐山之阳有田产（9），田产到哪里去了呢？进了万俟卨的私囊（也许是秦桧对他的奖励）。然而，即使岳飞的全部资产，也不抵张俊家一个零头。几十年以后，岳家与万俟家子孙还打了一场久拖不决的官司。（10）

      没有了田产就没有了生计，然而即使有田产也没有用，因为岳飞、张宪的家属要被分别送往广东、福建拘管。被押送广东岳家成员有：岳飞夫人李娃，岳云夫人巩氏、岳云长子岳甫（四岁）、岳云女儿岳大娘（三岁）、岳云次子岳申（二岁）、岳雷（十六岁）、岳雷夫人温氏、岳雷女儿岳二娘（三岁）、岳雷长子岳经。岳经这一年一岁，也许离开临安时还没有出生。（11）巩氏和温氏是原岳家军阵亡将士的女儿。（12）押送岭南的可能还有岳飞女儿安娘。

      押送岳飞家属的是杨沂中和俞俟，阵容之强大，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杨沂中何许人也？岳飞结拜兄弟也，职务是三衙最高军事长官，统帅殿前都指挥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无疑是宋高宗最信得过的人。俞俟也不简单，临安知府也。张宪家同样被抄家流放，押送张宪家属前往福州的是王贵和汪叔詹，（13）“待遇级别”少次，王贵是原岳家军第二号人物（张宪为三把手）。如此兴师动众，不是宋高宗、秦桧之流怕几个女子小孩，而是干了丧尽天良的坏事，心虚得很。临安到广东千里之遥，道阻且长，无处不是岳家军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事迹早已在民间流传，昭示了一个真理：人心不可违！

      岳飞家属被拘管在广东惠州，从此开始了二十年的苦难日子，后人有诗云：

      淮夷萧索又一秋，河山支离万民愁。

      金帛年年输胡地，长夜茫茫何处头！

      （1）《鄂国金佗稡编》卷9《遗事》。

      （2）《鄂国金佗稡编》卷9《遗事》。

      （3）《鄂国金佗稡编》卷7。

      （4）《枫窗小牍》卷下。

      （5）《宋会要辑稿》方域2之17。

      （6）《鄂国金佗稡编》卷9《遗事》。

      （7）《鄂国金佗续编》卷13《天定别录序》。

      （8）《鄂国金佗稡编》卷9《遗事》。

      （9）《鄂国金佗续编》卷13《天定别录序》。

      （10）《宋人佗轶事汇编》卷15《岳飞》。

      （11）《鄂国金佗续编》卷13《先兄甫等复官省札》。

      （12）《鄂国金佗稡编》卷9《遗事》。

      （13）《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2《岳少保诬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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