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宋代的避讳、称呼和排行

略谈宋代的避讳、称呼和排行
                                                             
                                                          王曾瑜

    目前古史题材的作品似乎形成一股热潮。但此类作品往往忽略了古人避名讳，一般不得直呼人名，甚至避免念同音字的问题。如北宋后期有一个薛昂，虽然位至执政高官，却献媚蔡京，“举家为京讳”，甚至自己偶而念了“京”字，“即自批其口”。①至于皇帝的御名，更是全国臣民所必须避讳。理学家周敦颐死后已一百几十年，只因宋光宗名敦，于是宋人就只能将他改名为周敦颐。宋真宗冒认道教传说中的人皇之一赵玄朗为祖宗，于是名将杨延朗只能改名延昭。这就是杨家将六郎杨延昭名字的由来。金海陵王发动政变，杀金熙宗后，宋高宗特命参知政事（副相）余尧弼出使祝贺，而《金史》中却将他改名“余唐弼”。这是因为后来称帝的金世宗，其父完颜讹里朵生前的汉名本为宗辅，金世宗认为，自己既当皇帝，父亲的名字不能用“辅”字，就追改为“宗尧”，于是，金朝国史中的余尧弼也就避讳而改名余唐弼。

    由于不能直呼人名，人们在彼此的称谓上，不能不有另外的办法。除了呼表字外，唐宋时期较为流行的是呼排行，当官的则称呼官名，有些名臣和名人则在身后另有专门的习惯称呼。
    称呼某人的表字，是中国古代常见的习俗。上司对下级用表字，更有尊重、亲切、客套等意。如宋钦宗在金军威逼和诱骗下出京城，留守的执政大臣张叔夜“号恸再拜”，宋钦宗特别呼他的表字说：“嵇仲，努力！”②即是一例。
    唐宋时代更常用的称呼是排行。排行是个复杂的问题，看来各个家族的排行有自己的序列，难以一概而论。如南宋初的几个大将，刘光世称刘三，张俊称张七，韩世忠称韩五，王     称王三十。在吴越时有个宰相，人称“沈念二相公”，在“二百年后，始得王三十太尉，遂为名对”。③神怪小说《夷坚志》中就保留不少排行的称谓，如文三官人、沈十九、钱五八、黄十一娘、朱五十秀才等。程颢两个女儿，一个行第二十九，另一个行第四十七。文天祥在一封家书中，称其弟文璧为千二哥，妹文懿孙为百五贤妹，都是用排行。今存一部记录法律诉讼判案的《名公书判清明集》中，也有不少人光用排行，如邓四六、徐六三等，看来有些位居社会下层者似乎只用排行，而没有名字。
   
     按汉语读音的习惯，宋时的官称往往简缩为两字。如《夷坚志》中有张保义，就是张姓正九品武官保义郎，刘承节，就是刘姓从九品武官承节郎。话本《冯玉梅团圆》中的冯忠翊，就是正九品武官忠翊郎，贺承信就是从九品武官承信郎。如误认此类称呼是姓张名保义等，则大谬不然。《碾玉观音》中称大将刘?为“刘两府”。宋代两府一般是指正、副宰相和枢密院长官，刘?从未担任两府官，但他官至太尉，按制度也可称
①《宋史》卷３５２《薛昂传》。②《宋史》卷３５３《张叔夜传》。③《鸡肋编》卷下。
两府。①此话本又称“殿前太尉是阳（杨）和王”，按大将杨存忠长期任殿前司主帅，死后追封和王。可知话本确是反映了南宋民间对这两人的习惯称呼。太尉也可作为武将的尊称，如岳飞称部将张宪和董先为张太尉和董太尉。戏曲小说中称岳飞为岳元帅，是完全错误的，他任高官后，可呼高官的通称岳相公。话本《西湖三塔记》中说：“有一人是岳相公麾下统制官，姓奚，人皆呼为奚统制，有一子奚宣赞。”宣赞也不是人名，而是合门宣赞舍人的简称。《冯玉梅团圆》则按岳飞的最高官位称岳少保。

    宋时的称谓还往往以排行和官名连用。话本《菩萨蛮》中有“高宗皇帝母舅吴七郡王”，按他的皇太后韦氏，皇后吴氏，故此处的母舅应作妻舅。另一话本《郑意娘传》中有“枢密院冯六承旨”，这又是排行与枢密院承旨的简称连用。前面说过，南宋初大将张俊排行第七，他后封清河郡王，故民间习惯称呼为张七郡王。当岳飞大举北伐时，张俊也虚幌一枪，有记载说：“张七郡王军至南京各属县，往往虏掠良人妻妾，夺取财物，其酷无异金贼，百姓之心皆失所望。”②朱熹弹劾台州知州唐仲友奏中称“仲友长男十八宣教”，“侄三六宣教”，宣教是从八品文官宣教郎的简称。赵氏宗室不得称姓。南宋初，有宗室敦武郎赵叔向起兵抗金，后被宋高宗以谋反的罪名杀害，人们按其排行尊称“十五太尉”。③
    中国历朝的官名和称呼有不少差异，人们所熟悉的戏曲中的各种称呼，其实不能适用于所有朝代。如唐宋时皇后称“圣人”，妃嫔称“娘子”，只有太后方称“娘娘”。宋英宗的高后对曹太后说：“奏知娘娘，新妇嫁十三团练尔，即不曾嫁他官家。”④原来宋时的媳妇不论结婚多少年，一律叫新妇。皇帝称官家，而宋英宗未即位时曾任团练使，依宗室不得呼姓的习俗，按排行称“十三团练”。又如《名公书判清明集》的一份判案中说：“邓楫托陈五作新妇吴二姑收买。”就是指媳妇。宋仁宗叫刘太后为大娘娘，杨太后为小娘娘，⑤而宋高宗宠幸的刘贵妃和刘婉仪，分别为妃和嫔，称大刘娘子和小刘娘子。⑥在明清以前，宦官也不得称太监，高等宦官可尊称为大官，中等宦官可尊称为阁长。
    某些名人或名臣身后，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也忌讳直呼其名。于是有的称别号，有的称官爵，有的称谥号，其实并无统一的规范。如王安石曾封荆国公，故称王荆公。文彦博封潞国公，故称文潞公。范仲淹谥号文正，故称范文正或范文正公。司马光死后，追赠温国公，谥号文正，故称司马温公或司马文正公，或简称温公。其他如名将杨业称杨无敌，理学家程颢号明道先生，或可称明道、程明道，程颐号伊川先生，或可称伊川、程伊川。赵昌言官至参知政事，死后人们也称他赵参政。

①《朝野类要》卷２《两府》，《云麓漫钞》卷４。②《三朝北盟会编》卷２３０。③《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６建炎元年六月乙亥，《朱子语类》卷１３０。④《铁围山丛谈》卷１。⑤《龙川别志》卷上。⑥《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１《德寿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