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

据说鸭子是个先知，有诗为证："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过诗人的证词是作不得数的，诗人早已成为笑柄。由于没人相信诗人，所以鸭子的先知地位至今摇摇欲坠。

但千万别以为鸭子的话没有听众，聪明的鸭子知道什么话该对什么人说。比如鸭子对从不上岸的鱼们吹嘘岸上的奇闻，什么鸵鸟是个胆小鬼，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里啦；或者螳螂是个反动派，眼下正在挨批斗啦；政治家兔子跑起来很慢啦，乌龟是赛跑冠军啦……结果乌龟从岸上回来时，得到了鱼们的夹道欢迎。于是乌龟到处拍胸脯保证：鸭子是个真正的先知。从此鸭子的先知地位就渐趋稳固了。

  



同样，鸭子也对从不下水的阿狗阿猫胡侃水里的故事，比如说青蛙是个王子啦，海马跑得比千里马还快啦，章鱼是个文章高手啦，鸳鸯终生恩爱永不分离啦……虽然乌龟知道鸭子在两头撒谎，但他已经接受了鸭子的精神贿赂，自然不会来拆鸭子的台，因为那也是拆自己的台。

当然，鸭子更知道什么话不该对什么人说。比如这些话他就不会对金鱼说，因为金鱼透过鱼缸的玻璃，看到了窗帘后面的一切内幕，但鸭子知道金鱼与水里的鱼不通消息，没有机会戳穿他的谎言。

其实鸭子真正知道的，不过就是江水寒暖而已。禅宗六祖慧能，曾经苦口婆心地规劝过他：如鸭饮水，冷暖自知。但鸭子只当没听见，而且，这话他也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因此，在许多人眼里，鸭子几乎知道一切。弄到最后，甚至连智兽狐狸也对鸭子毕恭毕敬了。


选自上海文化出版社《人文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