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到底在哪里？

□ 钱国宏
       最近，随着张艺谋执导的电影《满江红》热映，南宋抗金英雄岳飞所作的《满江红》一词，重新燃爆大江南北，大多数人对词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提到的贺兰山，存在着误读现象——连一些中小学教材、辞典工具书等，都标注为“宁夏境内的贺兰山”。那么，这座贺兰山到底位于哪里？

贺兰山的误读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的这首《满江红》词，千百年来在华夏大地广为流传，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的爱国之志。关于词中提到的“贺兰山”，绝大多数出版物把它标注为“宁夏境内的贺兰山”。随着史学界争议的出现，近年来有些出版物在注解中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一说为宁夏的贺兰山，一说为河北磁县的贺兰山，一说指金人居住的中心地带。”这样的注解自然会令读者莫衷一是，更是感到一头的雾水。

岳飞与宁夏贺兰山无任何瓜葛
       宁夏境内的贺兰山与岳飞征伐无关。此座贺兰山位于宁夏和内蒙古交界处，北起巴彦敖包，南至毛土坑敖包及青铜峡，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蒙古语称骏马为“贺兰”，故名贺兰山。贺兰山南北长220公里，东西宽20至40公里。贺兰山有多个谷口成为东西向的交通要道，如贺兰口、苏峪口、三关口、拜寺口等。宁夏境内的贺兰山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为世人所熟知，但目前国内史学界普遍认定：此贺兰山并非岳飞《满江红》词中提到的贺兰山。理由是：一则岳飞北伐从未到过那里。崛起于我国东北松花江流域的女真族在白山黑水之间建立了金国，接着相继灭掉了辽和北宋，并一路南下，追得南宋皇帝赵构仓皇逃到临安（今杭州），偏居西子湖畔，作苟延残喘。岳飞等一干爱国将领率领以岳家军为主力的北伐军，浴血奋战，持续北伐，先后收复了湖北（武昌、襄阳、钟祥、随州等）、河南（邓州、唐河、信阳、郑州、洛阳等）等大片土地，且一度推进至黄河以北的今河北境内。而此时的宁夏一带，尚在西夏国控制之下，既无战事，又远离南宋小朝廷；西夏既未南征南宋，岳飞也未北伐西夏。《满江红》作于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前后，在岳飞北伐的活动中，“西夏无战事”，宁夏境内的贺兰山与岳飞没有任何军事上的联系。二则宋史中没有任何岳飞在西夏贺兰山地区有过军事行行动的记载。北宋和西夏有接壤，两国之间曾有过战事，但这些战事发生在宋神宗元丰（公元1081—1082年）年间。此战事发生时，岳飞还尚未出生（岳飞生于宋徽宗崇宁二年即公元1103年），因此这场战事和岳飞没有任何关系，岳飞一生也从未到过西夏的贺兰山。三则岳飞的抗金活动区域主要在河北境内，位于东侧，而宁夏贺兰山位于西侧，岳飞不可能东辕西辙。这一观点国内史学界是公认的。

《满江红》所指贺兰山应在河北磁县
       在河北省境内也有一座贺兰山，历史上归磁县（古称磁州）管辖，现位于河北省邯郸市磁县境内。此贺兰山为太行山余脉，东西长10公里左右，南北宽1至2公里，最高点海拔186.7米，最低点114米。岳飞《满江红》词中提到的“贺兰山”，应指此贺兰山。理由是：

       一则此山有据可查。此贺兰山得名缘于两种：一是因宋时有个叫贺兰栖真的道人在此山修炼而得名。二是因山上长着一种叫贺兰的花而得名。清人蒋擢等纂修的《磁州志》中载：“贺兰山在州西北三十里，山非高峻，而蜿蜒起伏，长亘二十里，宋贺兰真人隐居于此，因以得名。”民国黄希文等纂修的《增修磁县县志》又复引了上述文字。《古今图书集成》《畿辅通志》等古籍中均载：贺兰山以其地处州西北，原名西山。宋真宗信教笃诚，于景德二年（1005年）将西山易名为“贺兰山”，牤牛河易名为“贺兰河”，同时还将河北岸的两个村庄命名为东贺兰村和西贺兰村。比岳飞诞生时间崇宁二年（1103年）早98年，从军时间宣和四年（1122年）早117年，岳飞以此山入词，自然也顺理成章。

       二则此山军事意义重大。明人张梦辅主修的《磁州志》中记载了此山的重要性：“磁地脉本与太行，风气完固，前环漳水，后倚贺兰，滏流负其左，苍嵬、神麇拱其右，岗阜嵌崎，原野平衍，密迩畿甸，屏障中州：洵河朔之要地也。”关险山河利于据以防守，物阜民丰利于重兵屯驻，原野平衍利于车马驰驱，官道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因而贺兰山一带成为著名的古战场。此山距岳飞的家乡——河南汤阴县不足50公里，横亘于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的出口处正东，“滏口陉”是太行山东部平原穿越太行山进入山西的重要通道，此山有“一夫当关”之势、“一钥锁阴”之险。同时，此山又是宋代京师的南北官道行经之地，控制了此山，就等于掌控了当时东西南北的交通。而当时南侵的金兵正是经此打向东京的。所以无论是史书记载还是军事分析，此山在当时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交通要点，极具军事战略意义。

       三则岳飞曾在此浴血抗金。《宋史》记载，宋时，贺兰山一带成为宋金交兵战场。贺兰山当年横亘在宋金交兵处，俨然一道天然屏障。许多专家学者经过考察，证实贺兰山所处位置是宋代京师开封的南北官道、交通要冲。靖康之难，金兵渡河围开封，便是循此路行进的，所渡之河是先漳河后黄河。著名抗金将领宗泽就奉命驻守磁州，磁州由此成为河北坚持抗金最久、陷落最晚的英雄城市之一。另据《宋史·岳飞传》记载，北宋宣和四年（1122年），20岁的岳飞到真定府（现河北正定）投军，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率部到达江南作战。7年间，岳飞在北起真定，南到长江，西起山西、太行山，东到华北平原的广大地区，率领岳家军屡败金兵。岳飞在战争中，逐步成长为一名三军统率。据《金佗稡编》等资料记载，公元1127年前后，岳飞曾在磁州抗金，时任宗泽军中之留守司统制。在南宋抗金诸将领中，岳飞最早认识到贺兰山所在的河北一带的重要战略地位，在抗金活动中，岳飞曾先后6次经磁州这条南北官道，往返通过贺兰山。

       四则此地留有很多岳飞抗金遗迹。《磁州志》记载：“宋高宗建炎初年，岳武穆曾驻兵于此。”在磁县贺兰山附近地区，至今留有大量的岳飞抗金遗迹：贺兰山南侧不远有岳城，现名岳城镇；贺兰山西不远的峰峰矿区临水镇有“抗金洞”；贺兰山东有“王屯头、张屯头、富屯头”等村庄，原有岳飞驻兵的遗址，人称“岳飞寨”； 磁县的东、西、小候召三个村即以岳家军曾在此等候朝廷圣旨而得名；贺兰山西的千年古镇彭城镇建有“岳王庙”；贺兰山一带的群众挚爱岳飞，至今不准演唱不准演唱《三绞岳飞》《风波亭》等戏剧。

       五则磁县贺兰山入词合情合理。《满江红》词“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句中的“缺”，原指山的断裂空缺之处，此处是把磁县贺兰山视作险隘关口——岳飞欲收复北方，必先夺取此关口方可进兵收复中原——作为杰出的军事将领，岳飞不可能此时进兵与军事毫无关联的大西北宁夏。所以岳飞在此处将磁县“贺兰山”入词既属情理之中，又顺理成章，同时还符合岳飞军事奇才的谋略。另查《中国历史地图集》金、南宋部分，磁县当属岳飞举兵北进之地：正当岳飞北伐取得节节胜利之时，南宋朝廷苟安议和。绍兴九年（1139年）岳飞上表反对议和，次年大败兀术于河南，但不久被朝廷召回临安。《满江红》一词属此间所作。岳飞回忆自己驾长车，指挥千军万马，在磁州贺兰山一带纵横驰骋，收复失地与金抗衡的风火岁月，感到壮志未酬，壮怀激烈，抒发抱负。至于为何误将磁县贺兰山理解为宁夏贺兰山，专家学者指出：由于古时的地图精度度很低，很多人并不知晓河北省磁县贺兰山的存在，所以才误解为名气较大的宁夏贺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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