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传承永远在路上

家风传承永远在路上

——《一把火》再版序言

翁 飞

   合肥李光熙老，编撰《一把火》文集，在民间流传甚广，以至断供，因而再版。特嘱我写一篇再版序言，推辞不过，只好应命。
   我与光熙老，因研究李鸿章和淮军相识相知，成为忘年交。众所周知，合肥李鸿章家族之李姓，始祖本是许姓过继，故合肥有“许李不通婚”之说；而李鸿章母家之李姓，则是合肥东乡望族。李光熙老人，即是李鸿章母亲直系第五代裔孙。从他那里，我获得了关于李鸿章母亲一系很多珍贵的资料，足以辨清民间口碑之讹传。
不知何时起，一直到前几日，网上突然传出一则绘声绘色的民间故事：
   “李鸿章的爷爷是安徽合肥的农民，家有几十亩薄田，可算有产。李爷爷还会些医术，行医治病，因此日子较平常农家好过。
    一年冬天，李爷爷行医回家，听到路边有婴儿哭泣，李爷爷动了恻隐之心，回过头一看究竟。是个女婴，正在出天花，那年代是要命的病，而且会传染。李爷爷宅心仁厚，把弃婴抱回家，治好了她的天花，并决心留下养大。
这女孩正是李鸿章的母亲。
   也不知父母是谁，女孩就随李家姓李。女孩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小小年纪就只知道干活，由于没有母亲，也没人给她缠足，十几岁了，长着一双天足，而且出天花落下麻脸，非常丑陋。这样的女子很难嫁人，李家并没嫌弃，还是把她留在家里。左邻右舍都笑话这个长一脸麻子和一双大脚的女孩，但女孩并不放在心里，只知道干活。
又是一年冬天，女孩太累了，倒在灶堂口睡着了，李家的男孩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女孩身上，这一幕让李鸿章的爷爷看到了，李爷爷当下有了想法。
    等两个孩子到了适婚年龄，李爷爷作主让儿子和女孩成亲了。谁也没料到，这一决定彻底改变了李家的命运，让李家从此富贵无比。
    “好女人旺三代。”李鸿章的母亲旺家、旺夫，李家的改变从这场婚事之后一一应验。李家的儿子李文安天资平平，8岁开始读书，到了13岁，同龄人考上秀才了，他才读完四书和毛诗，连年考试，年年不中。娶了李氏之后，突然一路顺风，21岁中秀才，33岁中举人，37岁考上了进士，到刑部任职后，仕途一路顺畅。
     李鸿章的母亲一口气为李家生了六男二女，六男即李瀚章、李鸿章、李鹤章、李蕴章、李凤章、李昭庆兄弟。李家开枝从此散叶、人丁兴旺。……”
     这个李爷爷道路拾孤女的说法，真不知从何而来？？
     看看李鸿章本人在己酉年（1849年）春，由京师翰林院庶吉士任上归乡省亲时，为母家写的《李氏族谱▪跋》：“我外家李氏为合肥望族，厥初生民杳莫能稽。《明史》载：始祖实公，景泰、天顺年间，官工部给事中，进少宗伯，避乱迁淝，家于白公池侧……”。二十年后的光绪五年（1879年）岁次己卯四月，李鸿章以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名衔亲笔书写的《李氏重修宗谱序》中，又进一步订正明确：“余外家李氏，世居合肥东乡浮槎山阴之东乐岁乡，自明迄今，世传十八派，衍十三巨族也。雍正间创立谱系，自实公始。实公者，明景泰、天顺间人也，官礼部侍郎，进右都御史，避乱居合肥，遂家焉。……”（见重修《李氏宗谱》中李鸿章石印谱序手迹）
    这位迁淝始祖李实，其实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明史》有传，字孟诚，号虚菴。原籍四川合州。明代宗景泰年间，因北方瓦剌部首领也先派遣参政官完者脱欢来北京要求派人去和谈，当时无人敢去，李实上疏请行，于是代宗特擢拔李实由给事中为礼部右侍郎，为正使，并任命少卿罗绮为副使，前往瓦剌出使。他本人撰有《虚菴李公奉使录一卷附录一卷》（见《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四十六册），记录了这次出使的全过程。可见他深得景泰皇帝也就是明代宗的信任，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二品大员。但是，随后又发生了明英宗复辟，与他同时的好友、忠臣于谦被诬陷而死，所以他才“避乱迁淝”。正是因为看到官场险恶，李实公迁肥一族后人中，出来为官者并不多。到了李鸿章外祖父李腾霄这一辈，已经是当地很有名望的“处士”——有地位有文化而不愿进入仕途的乡绅。他正是看中了当时还是农家弟子的李文安，才将爱女许配与他。因此，这位被乡间称为大脚李老妈的李文安之妻、李鸿章兄弟之母，实在无论门第还是家教，都不输于男家，甚至还略胜一筹。
    再来看李鸿章在光绪九年（1883年）在为其父母合葬墓写的《葛洲墓志》中，对其母亲深情的回忆：“太夫人为合肥处士腾霄公女，年十九来归我府君，事舅姑婉顺笃敬，饎爨必躬，在视必恪，宾祭之仪，百方饬备。生六男二女，尺布寸缕，拮据经营，或以食指繁多为虑，太夫人曰：‘吾教诸子发奋读书，皆嶷嶷有立，岂忧贫哉？’迨遭时多难，鸿章等出从军旅，涕泣拜别。太夫人训以致身报国，勿为儿女态。儿辈每迁一官，太夫人无甚喜之色，时时以盈满为诫；有过辄诘责无少贷。同治初元后，伯兄瀚章与鸿章并节钺，互奉板舆垂二十年，禄养渐丰。太夫人仍率其家以俭，不改居贫常度，人有急难，则倾囊济助之。……”（见新编《李鸿章全集》（37）诗文卷）
    在合肥民间，还有一则“李老妈当街训子”的故事，与李鸿章上述记载相互印证，比较靠谱。说的是：李鸿章当了直隶总督后，把老妈接到天津衙署，老妈提出要到街上逛逛，李鸿章把老母扶进轿子后，就骑马在旁随行，老妈麻脸大脚，她要伸头；李鸿章忙着拉上面的轿帘子，她要伸脚，李鸿章忙着拽下面的轿帘子。三拽两拽，老妈明白了，气呼呼的冲下轿子，站在当街训开了：“老话说，儿不嫌母丑，没有你老妈这双大脚，下田栽秧割稻，养活你们，供你们读书。你们能有今天的出息么？”一番教训下来，李鸿章低头唯唯，内心惭愧。从此更加敬重、孝顺母亲。
这样一位贤母的言传身教，对于李鸿章兄弟能成为晚清洋务自强的栋梁之才，有着莫大的关系。
    1869年，李母七十大寿，李鸿章“豫为称觞于里第”，在家乡大宴亲朋乡邻，并请桐城名士吴汝纶作《李太夫人七十寿序》云：“太夫人备五福，亲见贤子都将相之位，兄弟持节开府，千里相望。考传徵册，前古无有。……”
1879年，李母八十大寿，钦赐御匾一块，上书“颂筠益寿”（今天的合肥市区李府中堂，仍然悬挂此匾），并赐玉如意、文绮等件。
     李鸿章同年好友、古文大师俞樾作寿联曰：
     起居八座，亦多寿，亦多男，先百花生日，祝慈荫长春，凤舞鸾歌，遍浙江东西、洞庭南北；
     文昌六星，有上将，有上相，以万石家风，佐熙朝景运，金昆玉友，比荀龙少二、贾虎增三。
     1882年4月19日，李母去世。慈禧太后谕旨追悼，称其为“贤母”。
    翁同龢赠挽联云：
      八十三年，极人世富贵尊荣，不改俭勤行素志；
      九重一德，为贤母咨嗟震悼，要全忠孝济时艰。
     从历史上看，中国古代社会，在漫长的发展历程中，形成了“家国同构”、这样一个中华民族国家建设的鲜明特色。我们的伟大祖国，正是在千万个家族、亿万个家庭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共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共同的伦理价值观念，使得我们成为历经五千年而唯一延绵不绝、傲立于世界的文明古国。家族和家庭，就是我们国家最基层、最基本的细胞。千千万万个家族、家庭汇聚、组成了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国家又是每个家族、家庭的保护者。有国才有家，家和万事兴。我们中华民族在数千年文明发展史上，历经战火兵燹、天灾人祸而传承下来的许多个堪称典范的古老家族的家规家训、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优良家风，正是这样一份珍贵而丰厚的文化遗产，是一份在新时代值得大力传承弘扬的优秀精神食粮。
    同样，我们也要看到：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宝库中，母教，是家庭教育最重要的一环。与历史上著名的“四大贤母”——孟母、陶母、欧阳母、岳母相比，李鸿章母亲在那个积贫积弱的动乱年代，对子女的培养教育，形成李家“公直、和睦、勤俭”的家规和家风，有着十分珍贵的价值和积极的社会意义。
    李光熙老人，年过八旬，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团结家族，友爱乡邻，一身正气，积德行善。在他身上，可以看到李母家族的优秀家风的血脉流传。
    十八大以来，习总多次强调家风建设的重要性，他深刻地指出：“家风好，就能家道兴盛、和顺美满；家风差，难免殃及子孙、贻害社会。”又说：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教、注重家风，发扬光大中华民族传统家庭美德，促进亲人相亲相爱，促进下一代健康成长，促进老年人老有所养，使千千万万个家庭成为国家发展、民族进步、社会和谐的重要基点。如此重视家风建设，可见家风建设的重要性、必要性。
    正是看到家风建设，是整个社会风气最基础、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光熙老人晚年生涯的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优良家风的建设传承中，这部《一把火》文集，就是他努力学习、研究、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家风的精品荟萃。正像他对文集的命名——一把火（这也是他本人别号），熊熊燃烧，照亮家风传承的漫漫长路。读他编选的佳作，充满着对传承中华优秀家风的使命感。不禁想起李家始祖李实公同僚好友于谦的著名诗作《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春蚕到死，蜡炬成灰。家风传承，永远在路上。让我们向光熙老致敬。
     敬谨为序！


安徽省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
安徽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历史学博士、研究员          翁 飞


                  2019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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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鸿章作为历史人物，其签订许多卖国条约为后人所不齿，其历史地位也需要时间沉淀，这篇文章也有为其母歌功颂德之嫌。但文章重视家教、重视家风的观点值得推荐。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春蚕到死，蜡炬成灰。家风传承，永远在路上。

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