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九十高龄学者史式在台出书 两岸交流传佳话

              编者按：今年2月，在台湾举行的国际书展开幕之日，推出了大陆著名史学家、年满九十高龄的史式教授的一本新书《皇权祸国》。最近三年之中，台湾远流出版公司连续出版了他的三本史书：《我是宋朝人》、《中国不可无岳飞》、《皇权祸国》。书展上三本书一字儿排开，引人注目。这本《皇权祸国》是作者经过千锤百炼，历时二三十年始得成书的“暮年精品”，其中也包括一些台湾学者参与其事，代为斟酌。因此，此书的定稿、出版，可以说是两岸文化交流工作的一桩趣事，也可说是一段佳话。

        从古到今，每一位作者著书立说，首先是希望得到当代人的认可，经世致用。实在做不到，才会希望传之后世，在后人中间去觅知音。我写《皇权祸国》这本书，究竟想“立”什么“说”？现在先把自己的结论写出来，希望能够得到广大读者，包括学者与读者、内行与外行、海内与海外的共同认可。
     我认为，从秦始皇开始，历代皇帝都乐于把自己吹成介乎人神之间的怪物，神圣无比，权力无边。你说他是人吧，他又扬言受命于天，自称天子，好像是从天上派下来的；你说他是神吧，他又明明是父母所生，饮食男女，皆同常人，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做了皇帝就突然有了什么法力。看来，皇帝之所以异于常人，就在他手中掌握了无限的皇权，如此而已。尽管这个皇帝制度十分荒唐，十分无理，但他在中华大地上盘踞日久，已经成为大家头脑中难于清除的千年病毒。天下一乱，就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做起“皇帝梦”来。有识之士做“皇帝梦”，是希望夺得大权施展抱负，救国救民；亡命之徒做“皇帝梦”，是希望获取私利、子女玉帛，荣华富贵。因此这个“皇帝梦”就为雅俗所共赏。更有些伪君子、野心家，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嘴里说的是功名事业，心里想的是子女玉帛，流风所及，做“皇帝梦”者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辛亥革命之后，皇帝之名是没有了，但是皇帝之实的皇帝思想、皇帝作风却长期徘徊在这一片古老的大地上，威胁着我们的心灵。清除帝制的余毒，直到今天——辛亥百年之后——还是我们一项艰巨的任务。
        老朋友们都知道，在我的少年时期，抗日战争爆发，我的家乡沦陷，我弃学而参加抗战，从此失学。以后全靠业余自学，才成为一个历史学者。我之选择自学历史，实与岳飞史事有关。《中国不可无岳飞》一书的“跋”中所说的：“当抗日战争爆发之时，全国各地到处都贴着岳飞所写的‘还我河山’四字的标语，‘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的《满江红》歌声响彻云霄。他当时觉得震惊，想不到八百年前岳飞抗金的史事对于后世竟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能够如此鼓舞士气，能够如此振奋人心。‘丹心一片栖霞月，犹照中原万里山’，岳飞短促而悲壮的一生事迹，作为中国人，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不管什么时代，只要国家有难，敌骑踏进中原的时候，大家就会想起岳飞来。岳飞尽忠报国、还我河山的精神早已超越时空，成为中华民族永不泯灭的民族精神，流传千秋万世。他从探讨岳飞的史事开始，从此走上了自学宋史，自学历史的道路。”
从探讨岳飞史事开始，我才逐渐发现，在一个专制的皇帝制度统治之下，好人做好事（岳飞要想还我河山）竟然如此艰难；坏人做坏事（赵构、秦桧通敌卖国）竟然如此容易，这就不能不引人深思，这究竟是人的问题还是制度的问题。宋朝冤杀了岳飞，是否宋朝就是个很糟糕的朝代？不！比较而言，在中国历史上，宋朝还是一个很重要的王朝，他们重视文官治国，重视经济发展，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好事。他们能够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一切“超前”现象，非汉、唐等王朝所能相比。宋孝宗赵昚能为岳飞平反，说明他们能够认错，能够改进。如果是在魏晋南北朝时代，皇帝杀错了人，算你倒霉，算你该死，从无“平反”之说。在“五朝乱华”之时，暴君可以任性妄为，在一次暴怒之下，把老百姓杀光，杀得千里不见人烟，最后自己垮台、亡国。在这样的比较之下，我写出了《我是宋朝人》一书，为宋王朝说了几句公道话。
            从2000年度开始，我批判皇帝制度的研究有了新的活动。
    2000年，北京《今日中国》月刊年青的李富根主编约我开辟“史式谈史”专栏，每月一篇选择真实事例，专写批判皇帝制度的历史论文，当年2月号发表的就是《为岳飞平反》一文，文中特别说明，这里所说的“平反”，并非平“谋反”之“反”，而是平“愚忠”之反，也就是第二次平反，彻底平反。李富根主编鼓励我尽量发挥自己十分洒脱的文章风格，写成大众史学，离开学者的案头，走到群众中去。我接受他热情的建议，从此改变著作计划，想写什么写什么，不受任何拘束，敢于采用《我是宋朝人》这样活泼自由的书名。北京《团结报》王奇老社长也是极力支持我批判皇帝制度，为岳飞彻底平反的老朋友，1988年5月24日，他还为岳飞平反一事在《团结报》第三版上组织了一次书面讨论。21世纪的前几年，《团结报》用“史式谈史”这样一个小专栏连续发表了我几百篇文章，主要是历史杂文与历史散文。
               到了2004年，我的研究工作在两岸都有了进一步的进展。在大陆，重庆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史式谈史丛书》一套4本，其中的第一本就是批判皇帝制度的《皇帝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个以历史杂文为主的小册子，只有十几万字。在台湾，《历史月刊》发表了我的长篇历史论文《皇帝是个什么东西》，此后，虞炳昌社长即不断向我约稿，直到该刊书面版停刊为止。2005年，台湾也出版了《皇帝是个什么东西》（历史杂文的小册子）一书的繁体字版。2004处6月15日的《团结报》发表了一篇《点评历史，自立新说》的书评，评介了重庆出版社出版的四本《史式谈史丛书》。文章说：“中国历史阶段上的一些史家留下了彪炳千秋历史巨著，即使是这些名著，也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回避统治者的忌讳，从而产生一些不真实。史式教授的《史式谈史丛书》就是一套纠正传统旧说、恢复历史真相大众化的历史散文。史式教授是一位研究历史很有成就的专家，他在《今日中国》杂志和《团结报》上都辟有‘史式谈史’专栏，《史式谈史丛书》是在专栏的基础上选择重点、充实提高而写成的，它的内容比专栏更加丰富、全面。包括《皇帝是个什么东西》、《古来冤案知多少》、《清官贪官各行其道》、《太平天国不太平》4本，共60余万字。《皇帝是个什么东西》侧重于批判封建专制制度，对这个制度的主生及其作用和危害作了较深的挖掘……《古来冤案知多少》……从不同的角度说明了专制制度下产生的冤案的必然性和普遍性。《清官贪官各行其道》……说明了封建制度是形成大量贪官的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太平天国不太平》揭示了农民起义的原因和作用……作者还从史实出发，重点纠正了一些传统的旧说和偏颇的观点。《史式谈史丛书》观点独特新颖，文笔泼辣流畅，用散文的形式，杂文的笔调，讲述重要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既有学术性，又有可读性，可谓雅俗共赏。”
         现在摆在读者面前的三本书和过去的《史式谈史丛书》有什么不同之处？我可以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说明：《史式谈史丛书》都是在历史杂文、历史散文的基础上写成的，都是十几万字的小册子；现在的这三本书则是在历史论文的基础上写成的，都是几十万字的历史著作。过去的那些小册子大都是只提出了问题，如“皇帝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则说出了斩钉截铁的结论：“皇权祸国！”
       广大读者看了以上我自述的成书经过，就不难理解我现在为什么会把书写成这种样子，为什么会用这样自由的书名？在拿到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样书之时，作者回想多年写书时的心路历程，不禁感慨系之，现以小诗两首，大胆表露自己的心声，作为此文的结束。
其一：
帝制绵延两千年，
神州代代起烽烟，
尽破心中皇帝梦，
人间始得换新天！
其二：
幼读诗书已疏狂，
不依正史自主张：
正义在胸笔在手，
敢斥千秋古帝王！
（文：史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