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言

爱无言

　　
??跟随母亲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已经有一年的光景了，至使至终在努力寻找的那份归属感似乎是破洞的气球，装不进情感的沉甸，因为我在进驻真实心灵的时候被拒之门外了。
    一个陌生的身影不禁意闯进了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我顿时手足无措。“叔叔”——这是我自己还能接受的称呼。他试图取代父亲的角色，可是从未建立起来的信任让我自然地将他归为路人甲一类。但他与母亲敏感的关系，又让距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本来以为生活已经进入了轨道，接下来只用顺应其方向就行了，然，一件意外改变了我的人生，成为我记忆中永远的伤疤。
    母亲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每天忙碌着的只是作为一个家庭主妇的本分：买菜，作饭，整理房间。而就连有些时候受了委屈都是忍气吞声地往肚子里咽。而他是一个脾气多变的情绪化的人，高兴的时候，会精神亢奋，喋喋不休，虽然尽是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和交际，他也不在乎我们是否感兴趣，总会为他自己腾出那么一个空隙，尽情地宣泄。看着母亲强颜欢笑，辛苦维系这一段似是而非的婚姻，我心里极其难受。而我跟他的交流仅限于每天碰面的礼貌性的问候，每天一放学，立刻钻进了房间，用书本堆积的围墙暂时掩挡了现实的不堪。
    而一个阴雨天的黄昏，离放学已经很久了，可我仍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踢走脚边的小石子，望着压抑的阴霾，倾听城市惯常的嘈杂。可是我深知命途是不可能逃避的，现实的力量总会将我拽回它的身边。沿着那条熟悉的小道，回到了现时的寄身之所。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昏黄的吊灯在空中晃荡着，潮湿的地面上沾满了玻璃的碎屑，母亲瘫坐在墙角，按压着额头，鲜血止不住地从她的指缝了流了出来，白色的毛衣上也是血迹斑斑，而屋子的中间，站着盛怒的他，双手环绕在胸前，眼神犀利似刀地盯着母亲孱弱的身体，像还在奔腾的火山。
    我呆望着这一切足足两分钟，而屋子里则是死一般的沉寂。好象是过了一个世纪，我逐渐找回了意识，疾步奔到母亲跟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坐到沙发上，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咣当”，他已然摔门而去。刚才就在这一狭小空间里凝聚的紧张气氛随着他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我放下书包，取来湿毛巾给母亲檫拭，“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让他还动手打你了啊？”一向在外人面前坚强的母亲对我卸下了防线，泪水掺杂着苦楚顺势滑落到手背上。没有必要的解释，母亲只是摇摇头，敷衍我说：“没事，可能是心情不好。你明天还要早起，快去睡吧。”随后，转身进了卧室。虚假的平静竭力掩饰着悲剧。那一夜，我心变得异常澄静。
    时间是治好伤口的良药，可是再小的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此时的我已经是一名高三的学生，是做拼命三郎的时候，学习的压力令我喘不过气来，还有同窗之间的竞争更是激烈，大家都在为着不同的人生使命而奋斗，而我一心只想着离开那个在我看来是牢笼的地方，然，这条路却异常的难走。也许是情感上的摧残，抑或是生活条件的窘迫，母亲得了一场大病，精神极度不振。于是，每天一放学我就第一时间跑回家照顾母亲。
    这一天，我刚刚跑到楼下拐角，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倚靠在栏杆上，脚边尽是些烟蒂。“叔叔”我小声地招呼了他就想离去。可是他却意外地叫住了我。“有些事我想先让你知道，你妈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叔叔有多少本事，你也是清楚的。所以有些决定我也不瞒你。你妈的医药费我会负责，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老婆，我还是不会那么无情的。可是至于你的学费，恐怕……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孩，我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了，以后就专心留在家里照顾你妈吧。”他没有问我的意见，甚至没有留给我思考的时间，黑夜就掩盖了他的脚步声。我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眼泪在进门的一瞬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我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害怕发出声响，让母亲瞧出端倪，急急奔回了房间，趴在书桌上偷偷地抽泣了起来，过度的伤心让我竟然忽视了门边那道关切的目光。
    清晨的太阳如约而至，却驱散不了我眉头上的阴霾。因为母亲突然患病，我暗自思付饭桌上不会像往常一样摆着热腾腾的饭菜，我比以往延长了起床的时间，想闭上眼睛，再在梦中停留躲藏一会。可是，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懒散地裹好外套，狐疑地打开门。迎面撞上母亲焦急的目光。“怎么还不起，都快迟到了。快去洗洗吃饭。”说完，转身进了厨房。我疑惑不解地洗漱起来，“妈，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起来啊。”抵不住好奇我脱口而出。“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头也不回地端着早点出去了。突然，我心中像拨开迷雾一样，一个兴奋的想法悄悄地萌芽：“是不是妈妈好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退学了？可是，医生说这种病不容易治啊，难道是奇迹？或许是妈妈在逞强也说不定。可是她想隐藏什么呢？”事情变得复杂又矛盾起来，或许母亲是为了让我安心学习吧，这时刚刚见晴的天空又灰暗了。
    一天忙碌的学习，我顶着一片愁云惨雾回到了家。又是一样的冷冷清清，房子里除了我自己呼吸的声音，连自然的声响都没有。烦心的事悄悄爬上我的心头，占据了我的思想。看着桌上的课本，心里一阵苦闷。上不了大学看他有什么用呢？我顺势将其拨开又哭了起来。这一刻，我忘记了高考，忘记了母亲，只有生活的残酷和那刺耳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萦绕。
    从那时开始，我慢慢放弃了学业，放弃了理想，也同身边的朋友日渐疏远。而在一次模拟考试中，我从前三名直线下跌到倒数第六名。鲜红的分数，责备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对我来说，仅仅是穿堂风，一扫而过。我将试卷揉成一团，丢在回家的路上。不同的是，今天回到家我闻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母亲意外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特地在等我。“坐下，我们谈谈。“轻声的话掷地有声，我顺从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桌上的茶杯出神。“这次考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老师已经联系我了，说你近段时间的表现很反常。能解释吗？”我沉默了一会，用僵硬的语调淡淡地说：“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无非是不想读书了，厌烦了。”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句话激怒了从来没有脾气的母亲，她腾起身来，“啪”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顿时呆如木鸡，只是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愣愣地看着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之所以让我如此惊讶，还是因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挨了她的打。时间好像凝固在了这一刻，下一秒，母亲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不管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学习是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如果是我管不了你的话，从明天起你就搬到你的班主任家去住，我已经和她谈好了，如果我再听到你说类似的话，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好好记住我的话！”话音刚落，“砰——”卧室的门应声关上了。也许在外人看来语气很过分，可是我感受到了里面的体贴和温暖。
    生活环境的改变，随之改变了我的态度，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情况也逐步好转，即使是再高考的时候，我也丝毫不紧张，结束的铃音一响，我只觉得畅快淋漓。虽说大战告捷，可是一天不知道成绩，我一天也不敢回去面对母亲。
    几天后的一天，我正在帮老师整理房间。远远就听见老师的叫喊声：“小枝，有消息了！”我连忙拉开门闩，顾不上湿漉漉的手，一把抓过信封，颤抖地撕开封口，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的眼泪等不及我宣布结果就奔涌出来。“我被录取了！？”我不敢相信地望着老师。“傻孩子，被录取了应该高兴啊，怎么还哭了？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母亲吧。”对，我回过神来，一溜烟就窜了出去，没有一刻停歇地跑回了家。兴冲冲地推开门，想说的话就在嘴边了，却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在母亲的卧室里挤满了人，我感到了不详，努力搜索，却始终找不见我心里的那个人。大家都用尽是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给我让开一条道，那光亮中躺着的不是她吗？我扑到了床边，凝视着那张苍白瘦削而没有生气的脸庞。旁边站着的是隔壁的王姨，她抽泣着告诉我，母亲是今早上走的，临走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在关心我有没有好好学习。此时我的心就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咬嗜，钻心地痛。霎时，整个世界全黑了。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办完了母亲的身后事，我沮丧地整理着房间，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信，像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打开念道：“小枝，妈妈对不起你，让你的生活充满了艰辛。我知道你叔叔曾经给过你压力，妈妈打你也是迫于无奈。你放心妈妈是绝对不会让你辍学的，学费我早就攒好了，放在左边抽屉我送你的那本书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而且你叔叔也答应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以后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你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一定不要放弃啊，这也是妈妈最后的期望。永远爱你！我拿着这封沉甸甸的信，抬头看见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际，不禁笑了——原来妈妈片刻也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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