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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编杨再兴归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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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梦 发表于 2007-3-25 13: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是香君,因为抒梦姐姐近日工作繁忙,所以委托我暂时使用其id代发小说《新编杨再兴归心记》。下面所发表的内容都是百度岳云吧《新编杨再兴归心记》帖中的除去网友评论和灌水的小说原稿。在此特做说明,下面开始正文,欢迎关注,致谢![em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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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红袖。因为抒梦执意不肯,我只好代她发帖。自从我看了抒梦写的《新编杨再兴归心记》的故事梗概和她给梦绕云中曦版主的信,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愿望和冲动。我与抒梦取得了联系,两个多月来,经过频繁交换意见,我们两个根据抒梦已经发表的《归心记》的脉络,又参考了邓广铭先生的《岳飞传》的相关内容,由抒梦提供素材和线索,由我执笔,把《归心记》的内容增加充实了些。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水平和文笔有限,论文采,我们远远达不到云中曦、雪夜钟、狮子温、惊鸿等大家的水准,论史学,我们不敢望晓风飞翔等前辈的项背。但是,我们对岳飞父子的爱是相通的,在这点上,想必也是和来到这里的所有的朋友一样的。

经过几番修改、删减和推倒重来,《归心记》终于初具雏形。我们斗胆把她发表出来,恳请各位高人不吝赐教,我们希望能和大家交流,也欢迎大家的批评和指点。  

[初会] 上

春风扑面。田埂上的油菜花在盛开,远处嫩绿的梯田层层叠叠。往返于花间采蜜的蜂儿从我身边嗡嗡地飞过,农妇们弯着腰,三三两两地在田间忙碌。周围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可我的心情却毫不轻松。

算下来,我带着旧部数百人来到岳家军已经半个月了,刚开始的激情和热烈退去之后,高林还好,孙彪和他手下的几个弟兄,已经偷偷地抱怨这里军纪太严,这里生活太苦。其实,岳家军苛刻严厉的军旅生活,我是早就有所准备的,弟兄们在曹成手下闲散惯了,一时间不适应,我并不意外。每每听到他们有意无意的唠叨,我只是一笑作罢。

这些日子,张统制领着我走遍了各营,也让我有机会认识了与岳家军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薛弼的足智多谋,王贵的老成持重,至于张宪……他应该是岳飞最器重的左膀右臂吧,这个总是一身黑色战袍,不苟言笑的将军,莫邪关下,率先对我们发起猛烈的攻击,我和我的弟兄们对他敬畏有加,却不敢妄生亲近之心。

其实难以亲近的又何止是张宪一人呢?我遇到的每一个将领,哪个不是在寒暄之后,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我知道那冷淡之后隐藏的是什么,我也能感到别人对我的戒备,可是我只能选择沉默。只有沉默。

莫邪关,我为曹成拼死坚守的最后一个险要关隘,再次证明了我的英勇,同时也断送了岳翻和韩顺夫的性命。韩顺夫,一个匹夫,贪酒好色,他被我斫去右臂,不治而死,也是自取其咎。而岳翻呢?这个年轻英俊的将军,鼎鼎大名的岳飞的亲兄弟,当他跨马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记住的只是他一脸的倨傲。

“姓杨的,今天让你尝尝岳家枪的厉害!”

这是那天在莫邪关下,岳翻和我对决前,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至今忘不了他垂死的眼神。我骑在马上,拔出插在他胸部的枪,鲜血喷出三尺开外。他躺在我的马前,定定地看着我,英俊的面孔没有恐惧,凝固的表情,写出的只是惊讶和难以置信。

鲜血从我的枪尖滴落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你的枪法不错,只是太贪功,太轻敌了。”

等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他闭上了眼睛。

岳翻就这样,在二十招内,死在我的枪下。

只是,我的勇武终究没有改变宿命。十几天后,我被擒。受俘时,我不断地叫嚷,要求他们带我去见岳飞。我被五花大绑,押入岳家军的中军大帐内。在众人的怒视下,我昂首挺胸,毫不畏惧。  

帅案后缓缓走过来一人,众将向两边散开。他一袭白色战袍,渊停岳峙,背着手站在我面前,沉声问道:“杨将军要见我?”

我抬着头,直视他的目光。从相貌上,我很容易就猜出了他:“你是岳飞!”

众将一阵吆喝。我对他们的主帅直呼其名,已是大不敬。

我记得他的剑眉紧锁,瞳孔收缩,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拳头,骨节轻轻作响。他和岳翻有着同样英俊威武的脸,但却在举手投足间,多了持重和威严,和一种慑人心魄的凛然气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吧。

他点了点头:“不错。”

他的沉稳,压住了周围众将的躁动,他的气势,让我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的嚣张。

“久闻岳相公求贤若渴,杨某不才,愿以这身粗浅功夫,投在岳相公军中,为国家效力。”

岳飞看着我,没有立即回答。在他的犀利目光直射下,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片刻,他的眉头轻舒,缓步走到我身后,替我解开了绳索:“将军神勇,天下无双,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若得将军归义,报效国家,则百姓幸甚,国家幸甚。”

没有我想象中的狂怒,更没有讥讽,岳飞就这样平静地接纳了我。
丘山香君 发表于 2007-3-25 14:04:50 | 显示全部楼层
《归心记》终于发上来了,希望大家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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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小筑 发表于 2007-3-26 14: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啊?宝月来搬?好长好长的说。十几万字呢。宝月辛苦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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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过客 发表于 2007-3-26 18:4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盼望已久,终于看到了,果真名不虚传,好文章!辛苦你了,后面还长着呢,尽早把它转帖完,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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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心 发表于 2007-3-27 09: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抒梦的归心记已经开贴了,由于抒梦和宝月最近比较忙,所以我用我的水云心的名字把下边的部分陆续转完,同时谢谢宝月的整理,抒梦和红袖姐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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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旧部被分在了前军统制张宪麾下。半个月了,除了每日点卯,我再没有机会接近岳飞。我知道他整日奔忙,他大帐的灯光,往往到凌晨才熄灭。从别的将士口中,我感受到他们对统帅的无限敬仰。没有人再和我提到岳翻。除了每日操练,我很少和岳家军其他的将领有更多的来往。我曾想主动地亲近他们,然而他们回馈我的往往是疏离。

我可以理解旧部兄弟们对这种冷淡的不满,也可以理解岳家军将士对我们的敬而远之,可我却没有办法来消除别人对我们这些降将的戒备,韩顺夫再怎么莽撞粗鲁,也毕竟是曾经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兄弟,何况我还亲手杀掉了岳翻,他们至尊至爱的统帅的亲弟弟。

“接毬!”

一声呼喊,打断了我的思路。不知不觉,我已经穿过田野,来到了前军营门外一片空地。一群身着红色军服的年轻士兵,分成红、蓝两队,红队系红巾,蓝队系蓝巾,正在蹴鞠。场边立着两根高高的木杆当门,门宽约一尺,在离地一丈左右的高度,横着系了根绳子。而毬则因陋就简,用剥了皮的藤条编织而成。踢毬的都是些十几岁的娃娃,个个玩得汗流浃背,兴高采烈。

我站在场边,暂时将烦心的事放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孩子们踢毬。这时,一个孩子一脚把毬踢出,另一个孩子向前猛跑,脚碰了一下毬,藤毬斜斜地飞出,直向场外我这里飞来。

孩子们一阵呼叫。我见毬飞到我头顶上方,向上一跃,轻舒猿臂,抬手把失了方向的毬接在手里。

“谢谢叔叔!”一声稚嫩的话音传到我耳里。我手里拿着毬,低头一看,一个长着圆脸的孩子正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来向我要毬。这孩子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甚是机灵可爱。我微笑着正要把毬给他,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孩子吸引了我的视线。

和别的踢毬的孩子相比,这个孩子矮小文弱些,但他的清秀,却是与众不同。由于出汗,他的两颊红扑扑的,略微缓和了他本来的苍白肤色。他也系着红巾,站在圆脸孩子身后,黑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叔叔!”圆脸孩子踮着脚尖又叫。我回过神来,被两个可爱的孩子注视着,我突然童心大发,把毬举得高高的,对他们说:“毬在我手上,你们两个谁抢到了就给谁。”

两个孩子对看了一下,几乎同时跃起,伸手来够我手中的毬。

我轻巧地转身跃起,避过两个孩子的争抢,将毬笔直地向上抛去。待到毬落下来,我用肩部顶了一下,使毬再次弹起,再用胸部一停,接连用背部、膝盖和脚尖,顶、磕、勾,玩了几个花活。

这下,不仅来抢毬的两个孩子住了手,其他的孩子也纷纷围拢过来,大睁着眼睛看着我炫耀毬技,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不时地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正在玩得高兴,张统制的亲兵头目郭进和我的亲兵武平策马跑来,带起一片烟尘。我收了毬,娃娃兵们也不约而同地转身观望。郭进来到我面前下了马,告诉我张统制找我到他帐内议事。

我弯腰拍拍圆脸孩子的后脑勺,转手把毬给了旁边那个更小一点的清秀孩子。

“韩风,你们两个快回来!”后面的孩子在叫。

两个孩子应了一声,一同跑开。

我不敢怠慢,飞身骑上武平的马,和郭进扬鞭而去。

“原来杨将军也喜欢蹴鞠。”身边的郭进对我说。

“呵呵,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踢毬,不过用的是充了气的皮毬。”

“军营里面,可就讲究不了这么多了。能单独开出块场地,让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子玩耍,已经是不错的了。”郭进笑着说道。

“想不到岳家军里还有不少的娃娃兵。”

“有几十个,多数都是各地战乱之后无家可归的孤儿,他们来应征,都统制也就收留了他们,让他们和大人们一起训练。对了,都统制十二岁的大公子,也在里面。”

“哦?”我勒住坐骑,“在刚才踢毬的那群孩子里面?”

“是啊,岳云,就是刚才和您要毬的那个。”

我当然记得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他在那群孩子里面俨然是个小小的领军人物,踢毬时的奔跑速度和凶猛拼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都说将门虎子,只是小官人这么小就从军,都统制的夫人怎么舍得?”

郭进的脸上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欲言又止。我正待追问,他脸朝前看,一扬马鞭:“杨将军,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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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心 发表于 2007-3-27 09:45:04 | 显示全部楼层
抒梦的归心记已经开贴了,由于抒梦和宝月最近比较忙,所以我用我的水云心的名字把下边的部分陆续转完,同时谢谢宝月的整理,抒梦和红袖姐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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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会] 下

张保传过了话,又和我闲聊几句,他婉言回绝了我留他吃午饭的邀请,起身离去。我恭敬地送走他后,才转身回到了帐中。军士刚才端来的茶水还放在桌上,只是没有了热气。

我在桌边坐了下来,心里有些不安。

昨天晚上,孙彪曾来找我:“大哥,当初你是慕岳飞之名才投靠他,那岳飞说是爱才,可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你得到了什么!咱们兄弟来在这里,除了让咱们白天操练晚上背军规,什么好处也没给,什么油水也没捞到!以我看,咱是降将,你又亲手杀了他兄弟,他不猜忌你已经不错,怎么能指望他重用你!你的武功这么好,干脆,趁他还没把咱的队伍解散,把带过来的弟兄拉出去,另起山头再干吧!何必窝在这里遭众人白眼,受鸟气!”

我喝住他,制止他再说下去。孙彪气哼哼地走了,我彻夜未眠。

今天早上,我特地到孙彪的营房去,随便找些头目聊聊,顺便安抚一下。刚才张保来,说是岳相公前些时候公务缠身,今晚好容易有空,请我到他府上吃饭。

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岳飞以前如何对待叛变的旧部刘经,我是听说过的。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等到日头偏西,我换了身干净的便装,只佩了腰刀,只身赶往相公的府邸。  

守门的军士显然已事先得到了通知,带领我一直来到后面一个草木葱茏的寂静小院门口,他请我径直往里走,到厅堂等候,然后离去。

我沿着卵石铺就的花间小径,走进小院内。小院并不大,遍植花木,其间有两三株榕树,枝繁叶茂,树叶间开满了浅粉色的花朵,地上也飘落了不少,淡淡的香气,在幽静的小院中散开。坐北朝南的正厅内陈设简单,一尘不染,屋角一株吊兰,垂下的枝条上开着几朵白花。当中一张桌子,一个少年士兵正将几碟菜食摆在桌上。

少年一身半旧的绯红色军衣,虽然经过改动,可穿在身上,还是显得又肥又大。他袖口挽起,黑发用一根簪子别住,从侧面看,他的眼珠很黑,肤色苍白,嘴唇也少了些血色,夕阳余晖映照下,他的脸庞发际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清秀得不食人间烟火。

我觉得这孩子十分眼熟,踟蹰了一下,我走上前去:“请问,这里可是后院花厅?”

不知怎的,我居然怕自己的粗嗓门吓到他,我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少年回头,黑亮的眸子望了过来:“杨再兴将军?”

我上前一步:“正是。”

少年咬了咬嘴唇。对望之际,我突然想起,这不就是十几天前,在营门外蹴鞠的那个清秀少年吗?我高兴地走上前去:“你,你是那个韩……韩风吧?”

少年望着我愣了一下,显然,他也记得我。随即,他礼貌地笑了一笑,欠身施礼,手里却不停,一面收拾好食盒,一面说道:“都统制临时有事耽搁,可能晚些时候才回。请杨将军稍坐,我这就去端杯茶来。” 旋即退出。

我向桌上望去,见是两荤两素四碟冷菜,原料极其普通,容器也算是简单,却盘盘摆放精致,清香诱人。正看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位将军快步走进小院,手里各拿着一叠卷宗。

“杨将军,你在这里?”一个三十多岁的敦实汉子见了我,停住了脚步,显得十分意外。

“原来是徐将军!”我冲他拱拱手。徐庆是王贵统制手下的副将。论级别,他比我高。另外一个魏将军也是王统制的副将。

“杨将军,张统制呢?”徐庆见了我,又看了看周围,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我躬身答话,告诉他我并没有和张统制一起来。

徐庆听罢,脸上缓缓掠过一丝鄙夷:“这么短时间,就能成为都统制的座上客,杨将军果然让人另眼相看啊。”

“可不是,就是我们这些跟随相公多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得到如此待遇,进入到相公府内做客的!”魏副将随声附和。

他们的话让我十分反感。我沉默着,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徐将军,魏将军,你们是来送公文吗?”一个稚嫩清朗的声音传来。韩风端了茶盏从侧门走了进来,正站在我的身后。

徐、魏二将见到韩风,脸色都变了一变。徐庆答话:“哦,是啊,我们二人有些紧急文件,王统制已经批复,需要都统制核准后,马上交办。”说罢,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韩风转身放下茶盏,对二人说道:“都统制还没有回来。把公文给我,我会及时转交给他。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先请回吧。”

徐、魏二将并未犹豫,他们双手递上文件后,转身离去。

“徐将军、魏将军,”韩风又叫住了他们。

二人回头。“杨将军是都统制请来的客人,张保已经和张统制打过招呼了。”晚风中,韩风立在厅堂的台阶之上,不卑不亢。

二人尴尬地笑了一下,退了出去。

等他二人退出,韩风扭头看了看我,头一歪,盈盈一笑。

一个多月以来,我耳边常听到的是冷言冷语,看到的是尽是板起的面孔,今晚却在相公府邸,看到一个普通的少年士兵对我表示出来的友善,这令我感到格外的温暖。

既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刚才又承蒙他出言相助,我对韩风的好感更进了一步,说话也就轻松随便了些:

“韩风,你在岳相公身边多长时间了?”  

看服饰,韩风是最下等的士兵,徐、魏两名副将在他面前却是毫无威风可言,想必他是岳相公贴身的侍卫,深得相公喜爱。

韩风一面陪我向厅堂走,一面恭敬地回答:“回杨将军,好多年了。”

我惊讶:“韩风,我看你也不过十一、二岁,如何跟着相公多年?”

韩风抬眼看着我,好像很奇怪的样子,片刻后,他的嘴角终于露一丝笑意。一霎那,我的心情竟然也随着他的笑容变得好起来,隐隐的紧张情绪也稍微舒缓了些。

“我从小就跟着岳相公了。”他的神态语气中有了些调皮。

“哦?”我紧接着问:“那么相公每次出战,你也跟着?杀人流血,你就不怕?”

“开始时是有些怕的,不过大仗小仗打下来,见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他整了整衣衫,平淡的语气反而让我好奇。

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大仗小仗,好家伙,这么说来,你这小娃娃也算是久经沙场了!”

韩风露出微笑,“这个……爹说我还需要再磨练。”

我愈发感兴趣:“你爹?”

“是啊,我爹。”

一阵晚风夹着花香飘过,韩风的衣角轻扬。他抬起头来,拂去鬓边被风吹起的一缕黑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向火红的天边,他轻舒一口气:“或许,总有一天,我能让爹爹相信,我也可以比别人做得更好……”

这孩子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和倔强,瞬间让我有了安慰他的冲动。我低声但坚定地对他说道:“孩子,不用担心,只要用心,你一定可以出人头地的!”  

韩风没有立即回话。他在瞬间沉默了,忽然,他转身走近我,眼里放出光来:“杨将军,大家都说你的武功超群,可否赐教一二?”

望着他渴望的眼神,我犹豫不决。“岳相公还要有一会儿才回来呢,我们就比划一下好么?” 他继续恳求。

我不是担心岳相公撞见,我是担心你呀。我心里这样说。他身材清瘦,模样娇弱,如何抵得住我的力大刀沉?

“好吧,不过可说好了,点到为止啊!”我承认,我根本无法抗拒这孩子的目光。

等到我的刀接住了他递过来的剑,我便意识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剑式并不繁复,却招招凌厉,他出手很快,每每攻我所必救。我不得不认真起来,打点了精神迎战。十几招过去,我诧异不已,看这孩子的招数和身手,已经有模有样,显然受过高人指点,又经过长时间严格系统的训练。再过两三年,军中还有多少人能是他的对手呢?想到这里,我猛然起了好胜之心,生了试试他功力的念头,手中加了力道,转守为攻,宝刀夹带着霍霍风声,将他的全身罩住。

在我的紧逼之下,韩风改了守势,由于顾忌我的力大,他的剑有意避开我的刀风,改走轻灵的路子。出乎我的意料,三十招了,他的步伐还是进退有度,招式依旧得法,并未显出左支右绌。好久没有遇到高手了,我来了兴致,愈战愈猛,一招快似一招,瞅准机会,一记“沧海横流”,挥刀直向他的脖颈。

一声脆响。韩风居然拼力硬接了下来,只是这是我拿手的绝招之一,利害的招数还在后面,我顺势翻腕推刀,刀锋横抹向他的手腕。韩风终于回旋不及,被迫弃剑,他向后疾退数步,站稳了身形。我本要赶上前去扶他,却见他立在原地,凝神沉思。片刻,他抬头望着我释然说道:“我明白了。”

我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就听见有人赞了一声:“云儿,这下可知道了天外有天?”

“岳相公!” 我惊叫。
  
“爹爹!”韩风一下子跳过去,拦腰抱住了来人。
  
相公微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向前走了两步,弯腰拾起地上的剑,交到孩子手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在当场。什么韩风,这少年就是岳相公的长子!

岳相公轻装简服,却依旧雄健威武,举止威仪令我不敢仰视。我回过神来,慌忙上前见了礼,相公拦住我:“杨将军,劳你久等了。犬子年幼贪玩,方才多有得罪。”

我连忙答道:“哪里哪里,小官人武功不俗,若假以时日,定然是一员虎将!” 我虽然这样说着,心里也着实有点恼怒岳云没有及时对我亮明身份。

此时岳云也过来,他笑嘻嘻地挽住相公的手臂:“爹爹,杨将军刚才把我当成了韩风。”

相公听了,向我连连道歉,又埋怨岳云不该小孩儿心性,不敬长辈。

相公亲自向我赔礼,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偷眼看看岳云,就见这孩子原本苍白的面庞兴奋地泛红,他依偎在相公身边,拉着父亲的手臂不住地摇晃,神态亲昵,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沉稳矜持;而面对爱子,相公虽然嘴里斥责,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容也明显柔和了许多。

此时岳云已经把剑收好,我们一起步入花厅。相公示意我坐在他身边,岳云双手捧了杯茶递给相公,相公接过茶,问道:“云儿,饭菜可曾齐备?”

岳云躬身答道:“爹爹嘱咐再三,孩儿自然不敢怠慢。下午操练完毕就到伙房帮厨,刚把几盘冷菜送过来摆好,杨将军就来了。灶上还炖了汤,我这就去叫蔡伯伯开始炒菜,爹爹和杨将军先请用凉菜下酒吧。”

说罢,他为我们倒了两杯酒,就匆匆跑开。

相公望着岳云离去的身影半晌,才回头笑着对我说:“这孩子,不好好在家读书,偏要缠着我从军,现在在张宪那里当兵。平日他吃住都在军营里面,今天将军来做客,我叫他来,是帮着伙房打打下手,那里人少,怕一时忙不过来。”

“怎么,相公府上,做饭的人手不够?”我诧异地问。

相公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我平日都是与亲兵们同锅同灶,没有再另配厨师。云儿别的不会,烧水劈柴还行,伙房缺人时,我就叫他过来。”

我没有想到,堂堂衙内,非但没有在军营中担任个一官半职,居然还跑到灶间去给别人打下手。

我暗自喟叹一声,端起酒杯。这是什么酒啊,简直就是有点酒味的凉水。我皱了皱眉头,将酒杯放回桌上。“杨将军莫怪,”相公微笑,“这是圣上赏赐的御酒,为了让全营将士都尝尝,我让他们兑了水。可惜僧多粥少,只要将士们理会圣上的天恩就好了。”  

说话间,岳云已经端了四盘热菜进来。我看了看,有红烧肉圆,煎猪肉,炒青菜,烧豆腐,还有一碗猪骨汤。全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菜式,我想起在曹成手下的日子,这些菜,不要说招待客人,就算是和我平日的餐食相比,也是足够寒酸的了。

岳云把菜摆好,便转身向相公道:“爹爹和杨将军慢用,我先回营去了。徐将军和魏将军刚才送来待批急件,我放在书案上,请爹爹尽早批复。”

我连忙站起:“小官人,忙了这许久,就一起吃吧!”

相公一摆手:“杨将军,他还要上晚课,且让他去吧。”

张保撤下碗筷时,相公吩咐他把最后剩下的两个肉圆留到明天再吃。

那天晚上,我和岳飞谈了很久。我发现,这个已经名满天下的威严的统帅,对于属下,原来可以如此的平易和细心。他询问了我和我的部下这些日子的情况,大到军械装备,训练课目,小到一日三餐,衣甲被服。我把我对时局的想法和盘托出,我谈我的抱负,我坦言我希望有独立领兵,戴罪立功的机会。他用心地倾听,很少打断我。他对我谈起了他的经历,他在建军方面的设想,和他抗金复国的决心。

午夜,我离开了岳飞的书房。回头看到窗纸上烛光映出的伟岸身影,我不由想起了曹成的刚愎自用,不纳人言。曹成对我有知遇之恩,但凡他有岳飞的一半,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众叛亲离的地步。我叹息了一声。今夜,才和岳飞深谈过一次,这个仅仅比我年长两岁的人,已经把我的心牢牢地抓住了。我庆幸自己在跳崖的那一刻,做出了一个令我终生不致后悔的抉择。抬头仰望满天的星斗,我长出一口气,再次想起了那个早早在我的枪下殒命的将军,还有他的年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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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心 发表于 2007-3-27 09: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抒梦的归心记已经开贴了,由于抒梦和宝月最近比较忙,所以我用我的水云心的名字把下边的部分陆续转完,同时谢谢宝月的整理,抒梦和红袖姐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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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 上

绍兴二年闰四月中,我被正式任命为前军统制张宪麾下的裨将。不日,相公下令我们紧追逃向连州的曹成。曹成逃走,先攻郴州不成,后走邵州,最终走投无路,接受了韩世忠的招安。

但是,当年和我一起在曹成手下听命的郝政,却率领一部分人马,头缠白巾,号称白头兵,从邵州向西逃入沅州,叫嚷一定要为曹成报仇,要和官军对抗到底。为了彻底消灭这股残余的军匪,相公命张宪率领我们整装向沅州推进。

遵相公令,张统制又调拨过来二百骑兵由我统领,我将其和我带来的数百步兵进行了混编。对于旧部,我了如指掌,但面对新加入的训练有素的二百名岳家军精锐骑兵,我有些底气不足。

大军很快就抵达了沅州城外。这将是我作为岳家军将领参加的第一次战役,我也知道,这绝非一场实力相当的对阵。往日在曹成手下,我是排名第一的勇将,理所当然地成为曹成最倚重的将领,遇到战事总是一马当先;当然以我的本事,立功本也寻常。现在到了岳家军,猛将如云,我作为一个降将,想马上借立功机会盼来出头之日,恐怕也难。

按照张统制的阵前部署,我们力争瓦解敌人的斗志,促使敌人缴械,出城投降。实在不行,再实施强攻。张统制指定王俊副统制负责攻城,我和我的部队作为预备实施接应。对此,高林和孙彪私底下都表现出失望。我嘴上不说什么,其实我们三人心里都明白,张统制这样的安排,在情在理。面对着追随我的弟兄,我只得好言劝慰,来日方长。  

在把沅州围困起来之后,大军并没有急于动作。当日,张统制只是派了能说会道的兵士在城门前喊话,劝说贼兵放弃抵抗,大军则驻扎在离城三里的开阔地带。

第二天,我骑马在自己的营地巡查了几圈,确认各营警戒军备并无疏漏之后,觉得有些无聊,看天色尚早,我便信马游缰,走向离营不远处东面小山坡上的杨树林。

这是城外一片野生的小杨树林,密密地生长在一个小山包上,大大小小的枝杈从地下冒出,嫩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直照下发出金光,春风吹动片片树叶摇摆不定,一条小溪绕林而过,水声潺潺,置身其中,令人感到说不出的宁静和悠闲。

我把战马拴在山下,徒步徐徐走上山坡。林间树梢上,不知名的小鸟在欢快地歌唱,脚下是柔软的青草,我仰起头来,闭起双眼,任凭阳光直泻到脸上。

树林那头隐约传来悠扬的笛声,抑郁婉转,低回流畅。我奇怪,大军压境,沅州城外的百姓均已逃避,何人在此地滞留?笛声呜咽,莫非吹笛之人有什么伤心的事?我警觉起来,循着笛声走了不远,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我看见前面,一块大石上,一个军装少年侧坐着,吹出最后一个音符后,手中笛儿缓缓地放了下来。

要不是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听到那人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差点就跳出去和那少年打招呼了。

“云儿,你也不必埋怨,张统制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那个背影转回头来。

相公!我几乎叫出声来。

相公慢慢走到岳云面前,一向庄严凝重的神色,此刻面对儿子,竟然满是迁就。

岳云从石上跳下来,手里握着笛子,气鼓鼓地噘着嘴说:“爹爹自然是护着张叔叔。我只想问问您,我的武功,比起郭进、王刚他们,如何?”

郭进是张宪的亲兵,刚刚在莫邪关战役中率先登城而立了大功,王刚则是背嵬的干将,我虽然没有直接和他们交过手,但据我的观察和推断,岳云的武功,只在这二人之上。

就听相公答道:“他二人自是不如你。”

“既然他们都不如我,那为什么张叔叔不让我参战去打头阵?莫邪关把我留在了后方,让郭进冲城,现在围沅州,突击队里面又没有我。我去找他,他说预备队同样重要……”

我看到,这孩子眼睛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

“云儿,你还小……”

“又是这句话!”岳云打断了父亲。“自从我来到军营,射箭跑马,列队操练,我哪样落在别人的后面?张叔叔总是督促我用功努力,可我做得再好,再用功,他也千方百计不让我上战场,长此以往,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云儿,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没有作战经验,武功再好也没有用。张叔叔不用你,是因为你还缺乏历练,还因为……”

岳云再不听父亲解释,他扭过脸去,冷笑道:“还因为我是岳相公家的长子,神武副军都统制的衙内!” 说着,委屈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他倔强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相公无语。不可否认,换了谁,都会选择同样的安排。难怪在他的笛声中,我听到了隐含的幽怨。相公默默地走上前去,扳过岳云的肩头,拿出手巾给他擦去眼泪,岳云慢慢地停止了抽泣。相公伸出手,把他揽在怀里。

一阵清风吹过,几片枯叶沙沙地翻滚着,飘到了潺潺的溪水中,顺流而去。良久,岳云在父亲怀里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说:“爹爹,我又任性胡闹了。听说劝降不成,明天就要攻城了,您还有好多事情吧?”

相公为岳云理了理额头边的散发,微笑道:“不任性,还是我的云儿么?只是你这样一哭一闹,爹爹反而没心情去考虑攻城的事了,索性在这里多陪陪云儿。”说罢,相公在旁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岳云站在父亲身边,有些赧然。相公一笑,拉过儿子的手,岳云就势坐在父亲腿上,小鸟般依偎在父亲宽阔的怀里。晚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这一对父子身上,静谧的树林里,只有小溪清凉的流水在阳光下粼粼闪耀。  

“爹爹,孩儿不明白,既然都说好了是以安抚为主,为什么明日张叔叔还要派王副将去攻城。”岳云仰头问。

“王俊这个人,平日里虽然有些刁钻无赖,口碑不佳,攻城克寨还是有一套的。”相公说着,低下头去,望着爱子的稚气面庞:“怎么,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孩儿只是不喜欢王副将,他杀心太重,人也刻薄。”岳云率直地答道。

相公“哦”了一声。

“爹爹,既然您总夸新收的杨将军英勇,为什么又不给他立功表现的机会?”岳云改了话题。

相公没有立即回答。听到他们开始谈论军营中的事,我知道我该回避。但当我听到岳云谈及我的名字,我又不由自主站了下来。我希望听到相公对我的真实看法和评价,岳云问的,也是我急于要知道的答案。

“云儿,你觉得这个杨将军如何?”相公反问儿子。  

岳云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从这些日子来看,杨将军能管住原来跟他一起受降的将士,让他们严守军规,可见他确实懂得领兵,他手下的人也都服他。我虽然恨他杀了叔叔,可是上次在花厅,爹爹也看到了,他的武功之高,当真令人佩服。叔叔当初若是听了爹爹告诫,也不至于……,也许……他命该如此。”

提到死去的兄弟,相公的神情凄然。他怀里抱紧了儿子,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云儿,爹爹留下杨将军,还以上宾之礼待他,你怨恨爹爹么?”

想到叔叔的死,岳云也有些难过,一时也没再说话。此刻看到父亲脸色有变,他赶忙伸手反搂住父亲:“杨将军杀了叔叔,可爹爹不杀他,还当场为他松绑,表明爹爹是看重他的。孩儿就是再有怨恨,也不敢违了爹爹的意思。更何况,至少到现在看来,爹爹并没有看走眼。奶奶只是一时气不过,过些时候就会好了。”  

见到儿子释然的神气,和他安慰自己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相公松了口气。他面露微笑,轻轻抚摸着岳云的臂膀。岳云见父亲目光柔和,似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就又接着说:“我想,此次攻沅州,张叔叔没有派杨将军上阵,是因为怕杨将军与郝政是旧交,城破之时会网开一面。其实,爹爹常说,这些招降将官,只要引导有方,用之得法,绝大多数都是可用的人才。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杨将军自从到了军中,就一直憋着劲要立功,好在军中立足,不被别人看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呢。”

相公搂着儿子,专心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并未多做评价。我记得那天晚上在他的书房,我面对他慷慨陈述我的抱负的时候,他也是这副神情。 待岳云讲完,他望望天空,说道:“云儿,时候不早了,明日攻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我们回营吧!”

傍晚时分,大营里燃起炊烟,各营官兵埋锅做饭,准备晚上饱餐一顿后,迎接明天的战事。张统制已经传下话来,晚饭之后,各营将官到统制大帐集合,具体布置明天的攻城事宜。

我正收拾摊在桌上的地图,卫兵来报,岳云求见。我有些诧异,连忙请他进来。岳云进帐,已经换了装束,红色的军装外面着了铁甲,脚蹬马靴,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小战士。叉手施礼完毕,他呈上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递给我说:“杨将军,我将新调来将军这里的二百骑兵的名册重新整理了一遍,已经参加过前几次围剿流寇的将士的姓名旁边,我作了特别标注。”

我愣住了。新调来的这二百名骑兵的基本情况和战斗力,我的确不熟悉,这对于指挥官来说,无疑是不利的。不及多想,我接过册子便翻看起来。借着刚刚点燃的烛火,一行行清秀规整的小字映入我的眼帘:“……赵得胜,广西桂岭人,年二十六岁,有二子。建炎二年入伍,尝随军败王善于崔桥镇,又破盗郭吉、张威武等,现任押队之职,精骑射。贺万里,浙东越州人,二十五岁……”

我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把册子细细看完一遍。果然,近来参加过剿李成、张用战役的军士,均用蝇头小楷在名字边上专门做了注释。我抬起头来,问站在旁边的岳云:“这个花名册,你什么时候做的?”

岳云笑着答道:“爹爹命令把那二百骑兵拨过来给将军调遣的时候,我已看出他是专门挑选了些经历过大阵仗的精锐。杨将军刚来,肯定来不及了解每个人的情况,我就去求爹爹,多要了一份花名册,又请教了几位叔叔伯伯,把每个人的情况拣些要紧的记录在上边,尤其是参加过追剿流寇的人,这样杨将军排兵布阵时,或许可以多些灵活把握。”

我心头一热,伸手抓住了岳云的小手:“岳云,再兴拙于言辞,请代我多谢相公的好意!再兴一定不负相公厚望,杀敌立功,任何时候,决不给相公丢脸!”

岳云缩缩肩,顽皮地对我说:“那就等着明天杨将军破城之后,摆下庆功宴时再谢啦!”说罢,他做了个鬼脸,施礼后退了出去。

我?破城?我怔住。难道攻城部署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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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心 发表于 2007-3-27 09:55:21 | 显示全部楼层
抒梦的归心记已经开贴了,由于抒梦和宝月最近比较忙,所以我用我的水云心的名字把下边的部分陆续转完,同时谢谢宝月的整理,抒梦和红袖姐姐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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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 下  

当晚,张宪统制当众宣布,明天由我率部主力攻城。

消息一宣布,我的目光扫向众人,众将神情各异,高林、孙彪喜上眉梢自不必说,其他的将领则有的惊讶,有的忧心忡忡。我注意到,原定负责主攻的王俊副统制面色阴沉,站在一边不发一言。我想到晚饭前岳云的调皮和神秘腔调,想必这孩子已经提前得知攻城部署有变,他有意把消息提前透露给我,好让我有所准备。我心里暗自感激他的一番好意,同时,一个大胆的投桃报李的想法在我心中筹划出来。

布置完毕,张统制最后问我们还有什么问题,我站出来,躬身禀报:

“末将还有一不情之请,请统制恩准!”

“杨将军请说。”张统制望向我。平日,我大多数的时间是站在一旁倾听。见我走了出来,帐内其他的将官也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我停了刹那,鼓足勇气,说道:“明日攻城,末将想借岳云助战。”

帐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我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众将吃惊的神情。张统制如炬的目光直逼向我,目光中没有恼怒,只有望不见底的深邃。  

“杨将军,你可知道你要的是谁?你可知道这请求的份量?” 在命令众将散去之后,张统制一字一句地问我,面沉如水。

我抬起头来:“回统制,末将清楚。”

“岳云从未真正上过战场。”

“万事开头难。当了兵,总要跨出这第一步。” 我平静地答道。

张统制逼近一步,目光夺人:“都统制于你我有恩,岳云有事,你如何向他交待?!”

“末将愿以身家性命保小官人周全!”我昂然应对。

“身家性命,恐怕你……”张统制冷笑一声,骤然止住了话头,背过身去。

我当然猜得出他下面一半想说的是什么。我无法忍受别人对我的不信任,热血上涌,冲口说道:

“统制是怀疑,卑职无力保护好小官人,或是在紧要关头,弃他于不顾?那您也太轻看卑职了!”

张统制的手握紧剑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应该没有意料到,我这个新近投奔岳家军的土匪出身的裨将,竟敢用这样的语气来对他说话。在岳家军中,他和王贵统制的地位,仅次于相公。

张统制没有理会我,让我有继续发作的机会。他背着手站了一会儿,回头望着我:“岳云要参战也行,我派郭进、范英贴身护卫。你再把高林抽调出来,让他带十几个人跟着,确保万无一失。”

“统制!”我抗辩:“小官人是块好材料,他的武功,绝不比别人差,他需要的是实战,难道您真的认为,相公会眼看着他的长子,变成一个永远要靠一大群人保护的废人?”

张统制铁青着脸,没有再言语。他望着窗外,再不看我一眼。我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的答复。就在我失落地告退,即将走出大帐时,耳边突然传来他冷冷甩出的一句话:

“我把岳云交给你,但凡有半点闪失,你提头来见!”

“大哥,这怎么行!”孙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个小官人娇生惯养的,咱可伺候不起他。打起仗来,刀枪无眼,万一弄破点皮肉见了血,岳飞还不把你我生吞活剥了?不行,绝对不行!”

我料到孙彪会有如此反应,也没理他,我转向高林:“你看呢?把他安排在哪里合适?”

高林一直坐着没说话。见我问他,他搓搓大手:“俺和三弟一样的想法。咱兄弟们都是从刀尖上滚过的人,啥阵式没见过?小官人要是像韩风一样的壮实孩子倒也罢了,可他一付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模样,到时候可别没上战场,先吓得尿了裤子,俺可没闲工夫哄他玩儿。”

孙彪接着说:“就是就是,再说了,说句难听的话,大哥带了岳飞的儿子打仗,如果立了功,你说到时候这功劳算谁的?把自己的亲属夹带在立功人员名单里,冒领嘉奖的事,咱又不是没听说过。大哥,可不能牺牲了咱自家弟兄们的性命,让岳飞的儿子白白沾光。”

我没有想到连我最亲信的两个弟兄也是推三阻四,气恼之下,我挺身站了起来:“好了!你们都不原意,岳云就留在我身边,我亲自带着他便是!”

离开后不久,高林又独自折了回来。他不无担忧地告诉我,我借岳云的事,短短时间内已经在前军传开,很多岳家军的将领都在偷偷嘀咕,他们想知道,我究竟是如何说服张统制突然改变既定的攻城部署的;作为加入岳家军以后的第一役,我主动要求带着都统制寸功未立的公子出战,用意又何在。

我目送高林退出我的大帐,心中感慨颇多。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是岳云毕竟是都统制的长公子,身份不一般。他的安危,牵动着都统制和大家的心。张统制的犹豫,高林、孙彪的顾虑,和岳家军其他将领的猜忌,并非毫无道理。

黎明的微暗中,我率队来到了沅州城下。虽然已是春末夏初,清晨的空气还是令人感到有些寒意。晨曦下,将士们的铠甲发出暗蓝色的光,大家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是马蹄得得,和偶尔兵器和马镫撞击发出的轻响。

队伍在城外排开阵式。我根据事先计划好的攻城方案把任务分配给将官们。岳云昨晚给我的花名册,让我在考虑兵力部署时多了把握。

我骑在马上,看着各部队均已各就各位,布置妥当,松了口气,回身望向岳云。他一直骑马跟在我身后,半天没有说话。他还是个孩子,我担心他在临战前会过度紧张,便小声对他说:“岳云啊,不要害怕,一会儿打起来,你跟着我,我保你没有事。”

岳云闻言,向我伸出了右手。我困惑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瘦削修长,掌心温暖而干燥。 他笑着对我说:“杨将军放心,爹爹说过,两军对阵,只要手中无汗,可握兵器,口中有唾液可咽,便是勇者。”

我知道,此役,岳云是首次在一线参战,兴奋和紧张在所难免,但在此时此地,他居然可以对我讲出这番道理,足以证明这孩子的心态稳健。我应该不必有太多的顾虑了。

我会心一笑,放心地松开了他的手。“杨将军,”岳云叫我。我回头望去,微微泛白的天空下,岳云的笑容明媚如同初升的第一缕阳光:“多谢!”  

攻城开始了。战事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顺利。城门前的壕沟又宽又深,郝政的白头兵预备下了大量的守城武器,密集的箭弩对我攻城的将士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我在后面督战,看着久攻不下,心情也开始有点烦躁。“取我的弓箭来!”我在壕沟前大声叫道。

将士们抬来了我的弓箭。我骑在马上来回奔驰,左右开弓,射杀了城上数名疯狂向下投掷滚木的贼兵,将他们逼得只能躲在垛口后面放箭。回头取箭的时候,我看见岳云在我的身边,不慌不忙地立马张弓,居然是瞄准了城垛的射箭口,连着射中了三四个躲在里面的贼兵。“好准头!”我由衷地称赞。岳云歪头嘻嘻一笑:“还要仗杨将军把他们赶到垛口后才行呢!”

我二人轮番开弓,箭无虚发,有效地震慑住贼兵的反击,守城的兵丁只好躲在城墙后面,漫无目的地向下放箭或投掷石块。就听见一阵欢呼,我看见几个岳家军战士的身影已经飞快地攀上云梯,爬上了城墙。

沅州城门的吊桥很快就被放了下来。我振臂一呼:“弟兄们,杀进去,活捉郝政有赏啊!”说罢,率先纵马跃上桥头,杀入城内。

城门失守,城里的贼兵已经乱了阵脚,除了个别贼首还在做零星的抵抗外,多数人纷纷缴械投降。擒贼擒王,听一个被俘的匪寇小头目讲,郝政的指挥所,设在城中心的祠堂内。我二话不说,朝身后的岳云递了个眼色,扬鞭催马,直扑那里。

还未到祠堂,我们远远地看见从祠堂门口走来一队人,头缠白巾,为首一人黄面黑须,见到我们就停了下来,伏身下拜,手举一封信,口称他是郝政手下,郝政有亲笔书信,是有关接受朝廷招安的机密大事,他托我将信转呈岳相公。

我端详马前这个躬着腰的中年汉子,他的面孔的确似曾相识,只是名字一时想不起来。这也难怪,我当年在曹成手下可谓是威风八面,眼睛只朝天看,何时曾注意这些不起眼的走卒?谨慎起见,我问了他一些当年共事曹成时的情况,他也一一对答如流,没见什么破绽,我便放了心。想着曾经和郝政共事数年的交情,眼下他能够识大局,请求归顺朝廷,免去无谓的生灵涂炭,我从心底里替他高兴。旁边的岳云见那人卑躬屈膝,一直低头跪着答话,手里高举着给父亲的信,眼神中早已流露出不忍,我便笑着对他说:“何劳我转交,信直接交给你就行了。”

岳云高兴地答应,下马跑上前去:

“将军请起,把信交给我吧。”

就在岳云的双手触到信封的那一刹那,我从匪首抬起的眼中看到了异样。凭着多年征战养成的敏锐嗅觉,我知道不好,大叫一声:“岳云快退!”手中一抖,钢镖飞出,刺向匪首的面门。

就在我大吼的同时,那个匪首眼露凶光,铁钳一样的双手一翻,扣住了岳云的手腕。岳云撤身不及,被那人拉到近前。他虽有一身功夫,但毕竟被锁住脉门失了先机,又是个小孩子,在力气上吃了亏,哪里还挣脱得开。匪首使的是近乎莽汉打架的笨重招式,凭借着身大力大,反身把岳云扑在自己的身下,钢镖从他的头顶掠过。

待我挺枪再刺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抵在了岳云的颈下。

我急急收了枪,厉声喝道:“放开他,饶尔等活命!”

那个匪首将岳云的双臂反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握着匕首,横在岳云的面前,满目狰狞地叫嚷:“杨再兴!曹爷总算待你不薄,今日你居然不顾江湖义气,带了官兵来残杀朋友,算曹爷看错了你!”

我怒吼着:“无名鼠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你杨爷爷!快快放人,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活!”

我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迭,恨不得亲手将这个贼人撕成碎片,但岳云在他的手里,一时间我也无计可施。

拉扯中,岳云的脖子被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从神情上,我感觉他已经从最初那一霎时的慌乱中镇定了下来,他咬着嘴唇,深黑的眸子正在盯着我看。

匪首狂妄地大笑起来:“要我放人,可以,先保了爷爷和这干弟兄们出城!要耍什么把戏,我先把这小崽子一刀一刀给剐了!”

眼看着匪首慢慢向后退,我有点急了。我在统制面前打了保票,要保小官人周全,可是他现在却由于我的麻痹大意落入虎口,我手里暗藏飞镖,却投鼠忌器,只能干看着。我的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却找不出又安全又可靠的营救的方法。太阳越来越高,可我却冒出了冷汗。

岳云突然开口:“杨将军,刚才张统制说好了从后面包抄,现在他已经到了吧?”

我抬眼向匪首身后观望,大喜道:“张宪,你终于来了!”  

张宪的大名一出口,匪首一震,也回过头去看。趁他心神一乱,握刀的手稍微松懈的时机,岳云一口咬下。匪首一声惨呼,还未来得及反应,我的第二支钢镖果断出手,“噗”地一声,准确无误地射入他的右眼。

一片红雾散去。周围的贼兵见领头人毙命,再无斗志,纷纷撇下兵器,跪下来求饶。我命令他们扔下兵器,退到三丈之外,便顾不上理会他们,跳下战马三步两步来到岳云面前:“快让我看看,伤到了没有?……”

直到此时,岳云才摸摸自己的脖子,看到自己一手的鲜血,他的脸色倏地变白。我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一边用袍袖替他擦拭,一边安慰他道:“别怕,那是刚才溅上去的。”

“真的?杨将军不骗我?”他将信将疑,声音颤颤的,泪水在眼圈里不住地打转。  

“岳云啊,”我手枕在头下,仰面躺在床上,翘着腿,眼望着帐顶,嘴里叼了根草棍,转头叫道。

岳云坐在一边,正仔细地用布擦拭着我的三支钢镖,听我叫他,便抬起头来。

“你会不会做饭?”

岳云大概没料到我有此问,他想了想,说道:“相州沦陷后,我们就和爹失散了,奶奶身体不好,弟弟还小,那几年,家里面就要靠我烧菜做饭。家里穷,不过是粗茶淡饭,糊口而已。”说话间,他已起身,把钢镖放回到鹿皮袋中。

“哎,你——”,我故意拉长了声音。岳云回过头,望着我。

“庆功宴上,光顾高兴了,没吃饱……能不能求老蔡晚上炖碗猪骨汤来?上次当着相公的面,我没好意思喝够。”我低声下气地央求着。

岳云先是睁大眼睛,慢慢地黑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将军想喝蔡伯伯炖的汤,倒也不难,不过……”他笑着止住话头。我冲他瞪了眼睛:“不过什么?不要以为我欠了你一次,就一辈子都欠了你。说,又有什么新花样来折腾我?”

岳云坏笑着走近我的床前:“您要跟张统制说,把我借调到将军您身边来!”

我眨了眨眼睛,颓然倒在床上仰天长叹:“天哪,我杨再兴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竟让我遭到如此的报应啊!我的安生日子,从此……哎,你回来!”我从床上跃下,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追出去,扯着嗓子冲着岳云的背影喊:“记住告诉老蔡,别总那么小气,找些大块肉多的骨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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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小筑 发表于 2007-3-27 13: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铁骑] 上

我在沅州的表现,很大程度地拉近了我和我的兄弟与岳家军诸多元老的距离。岳相公专门嘉奖了我和我的部队,并将在沅州归降的数百名白头兵也划归我的属下。我督促部下每日勤于练兵出操,孙彪等人的怨言,似乎也随着队伍的不断扩编暂时平息了下去。

我和岳云的接触逐渐多了起来。我发现,这孩子不仅乖巧伶俐,心思机敏,更为难得的是,他为人善良厚道,慷慨仗义,丝毫没有达官贵人家子弟的纨绔习性和蛮横作风。平日里他和军士们同作同息,每日训练下来,他和大家一样,弄得是一身泥土,满脸汗水,那些纯朴的莽汉们和他在一起,也往往忘记他主帅之子的身份,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兄弟。

我一直记着岳云求我的话。看着时机成熟,我便去张统制的帐中,请他将岳云暂时借调到我的帐下。

“为什么单单要他?是因为在沅州,你欠他一个人情?” 张统制合上了手中的书,犀利的目光盯着我。

我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但马上接着说:“还有,我的手下,都是新近招募的降将,若得岳云在,正好体现都统制对我们这班人马的重视。”

“这也是岳云求你的吧?” 他的浓眉扬了一扬。

我没否认。

张统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自言自语道:“这小鬼头,真是倔强,难缠得紧。”

“张统制,主要还是末将的意思,岳云他……”我连忙解释。

没等我说完,张统制已经发话了:“杨将军,不必再说了。你有眼光,我敢断定,不出几年,这孩子便会有大出息!”

“那么说,统制是答应我了?”我狂喜。

“不过,”张统制的脸色严肃起来。“岳云投军后,相公把他安排在我这里,就是希望能好好磨练他,为国家造就栋梁之材。杨将军切不可因为相公于你有知遇之恩,便放松了对岳云的要求。”

我连连称是:“末将一定对他严格要求,但是,”我看了看张统制,“也请统制继续给我机会,带他参加剿匪。”

张统制笑了:“杨将军,想必你也知道,相公奉圣命剿灭曹成等流寇,虽说是为了平定两广、湖湘,更重要的,是为了将来北伐,一举收复失地奠定基础。长久以来,大宋军队强调步兵和阵法,而金兵以游牧出身,长于骑射;平原作战,来回冲突,我军往往处于不利地位。相公看准了这点,下决心加强骑兵建设,彻底打破金兵铁骑无敌的神话。杨将军英勇,马上作战更是无敌,这训练骑兵队伍的重任,还要仰仗杨将军啊!”

张统制一席话,说得我心潮澎湃,我上前一步:“统制,再兴不才,愿为抗金大计贡献绵薄之力!”

而眼看心愿已遂,我心里一动,又接着问:“统制,上次攻打沅州,本来拟定的主攻是王副将,为什么临时改派由我指挥?”

张统制看了我一眼,呵呵一笑:“这个么,是相公有意安排,我们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沅州一战,杨将军果然不负众望。”

我要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为了我,岳相公不惜推翻张统制的既定部署,刻意安排让我立功的机会,他一番苦心,无疑是让我这个降将在强手如林的岳家军站先稳脚跟。

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沉思,张统制又说:“杨将军不必多虑,重要的是,将军经此一役,不仅扩充了队伍,也令岳家军众将另眼相看。如今将军新募兵马甚众,人多事杂,将军宜尽早考虑队伍整编之事。有岳云在你身边,很多事情,他能帮上忙。”

我明白他是在有意点拨,我用力地点点头说:“末将牢记统制的话!”



岳云被借调到我的部队。考虑到他属于借调,还有他的特殊身份,为了方便见面,我便破例在离我的大帐不远的地方,为他安排了一顶单人帐篷。当天深夜,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走出大帐,看到那边岳云的帐篷内还透出灯光,我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内飘散着皂角和松木的清香。岳云刚刚洗完澡,乌黑油亮的头发在头上松松地盘起来,只用一根簪子别住,几缕散发垂在肩上。他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外面披了件肥大的军衣,坐在灯下,正在铺开的纸上挥笔写着什么。见我走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边问,边走向前,在桌案前面站了下来。

岳云站在我身后,笑道:“将军不是也还没睡么?”

我低下头看,案上墨迹未干的白纸上一行行清秀工整的小楷,是军规,行文却和我熟悉的条令有所不同。

我正在疑惑,就听岳云恭敬地说道:“我今天刚刚报到,闲着无事,便大概算计了一下,将军麾下虽有近千人,但除了将军带过来的人马不足三百,父亲调配的二百,余下半数是沅州归降的人马。这样一个混编的部队,莫说人员安置调配需要慎重,便是兵源来自天南地北、方言习俗各异,大家各自熟悉,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我的态度。

我暗自赞叹这孩子的观察力,知他还有话说,便转过桌角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说的不错,岳家军军纪森严,军规繁杂,新招募的将士们以前多在曹成手下,作风散漫,若不加以引导,及时教育,必有后患。”

“将军所言极是!”岳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父亲治军,讲究的便是仁、信、智、勇、严五字,我军法纪严明,所有将士,都必须熟记并且遵守军规章程,稍有触犯,便会招致重责。只是大家识字水平参差不齐,一下子让大家记住那么多条条框框,也属不易。所以,我想试着把军规按照内容编成好记的歌谣,在新兵队中教授传唱。” 说着,他走近前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几张纸交给我:“这是草稿,刚开了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推敲,将军请过目。如果将军觉得可行,我就接着编下去,最后请薛参议官审定。”

我试着念了几句,歌谣朗朗上口,果然通俗易懂,方便背诵。我放下草稿,拍拍他的头:“岳云啊,你都快成了小秀才了,不如再念几年书去考个状元,也比整天在刀枪里打滚强!”

岳云笑着答道:“杨将军取笑了,我哪里是那块材料!是那天在爹那里,听到他和薛参议官议论起这件事,才开始准备的。”

“相公他,还关心我这里的事?”岳飞身为都统制,管辖数万人马,百忙之中,居然操心到一个级别不高的裨将,我心里感到一阵暖意。正说着话,有人在门口叫:“小官人,张保求见!”岳云赶忙答应,就见门帘一掀,一个粗壮威武的身影走了进来。见我这么晚还在岳云这里,张保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连忙施礼。就听岳云问:“张叔叔,爹爹找我?”

张保把手中的一个不大的包裹递了过来:“回小官人,今天下午岳安来到军营,带来夫人给你做的新衣衫。相公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说是天气多变,请小官人多加注意随时添减衣物,免得受凉生病。”

岳云接过包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笑盯着张保问:“张叔叔,还有呢?”

张保哈哈地笑了:“你这小机灵鬼,什么都瞒不住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这是近日乡绅们拜访后,偷偷留下送给老爷的糕点,退不回去了,老爷就分给了大家,他自己留下来一块,没舍得吃,专门带给你的。”

岳云随手把包裹放到桌案上。他小心接过油纸小包,放在鼻子前面使劲地闻了闻:“真香!” 说罢,又掀开一角看了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他抬头对张保说:“张保叔叔,劳烦你转告爹爹,我在杨将军这里一切都好,请他自己保重,不要总是太晚休息。”

张保答应一声,看了我一眼,又犹豫地问岳云:“那,夫人那里,要带什么话吗?……”

“就请爹爹代我谢谢母亲。”岳云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张保离去后,我一把抓过包裹:“岳云,你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看你的新衣服?我偏要先睹为快!”说着,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叠得平平整整的淡青色麻布衣衫,针脚细密周正,可见夫人的女红不俗,也着实费了心思。我连声赞叹夫人的巧手,烛光下,却见岳云眼光转向别处,右手轻轻抚摸颈前,若有所思。雪白的中衣领口处,隐隐露出一截红色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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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小筑 发表于 2007-3-27 13:54:57 | 显示全部楼层
帮忙给搬两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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