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天日恨悠悠

昭昭天日恨悠悠

2017年09月21日     吉林日报

        在炎黄子孙中，每当谈论历史上的忠臣良将，人们便情不自禁地想起文武全才、精忠报国的岳飞。一部广为流传的《说岳全传》，更使岳飞“忠孝节义”的传奇故事妇孺皆知。中华民族深感亏欠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给予他庙食千秋的哀荣，企盼他的忠魂永远护佑黎民百姓。
       中国大地主要有3处岳飞庙，分别在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开封市朱仙镇以及浙江省杭州市，其中尤以杭州岳飞庙墓最为著名。杭州岳飞庙墓位于栖霞岭南麓、素有“人间天堂”称谓的西子湖畔。拜谒路上，远远便可望见高高耸立的“碧血丹心”石坊。步入庙内，但见香樟、古柏参天，庄严肃穆。头门为二层重檐建筑，正中悬挂“岳飞庙”金色牌匾，两侧楹联：“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头门后为一四方院落，正面便是正殿“忠烈祠”，高悬横匾“心昭天日”。大殿内岳飞巨型彩塑坐像神态庄严，手迹“还我河山”气势磅礴。游人至此，仿佛进入历史的时光隧道，《满江红》铿锵入耳，令人百感交集，壮怀激烈。
      岳飞墓位于岳飞庙西侧，以石块围砌，墓呈圆形，墓碑上书“宋岳鄂王墓”，周遭古柏遮阴，石栏拱护。岳飞墓左侧为岳云墓，碑刻“宋继忠侯岳云墓”。墓门下边有四个铁铸人像，均袒胸露乳，反剪双手，低头面墓而跪，跪像即陷害岳飞的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墓门上的名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一语道破凭吊者的胸中块垒和慨叹。六百多年来，四个跪像被砸毁重铸达11次之多！白铁无辜，承载了黎民百姓的爱恨情仇。墓园照壁前南北两厢各有碑廊，陈列历代石碑125块，包括岳飞画像、手迹以及凭吊岳飞的诗词祭文，人们肃立拜读，心往神追。正可谓：“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
      北宋崇宁二年（1103），岳飞生于汤阴县永和乡。出生时有大鸟飞鸣掠过屋顶，故取名飞，字鹏举。岳飞由贤母养育，名师指教，成长为年轻才俊。他胸怀报国之志，参加抗金战争，因屡立战功，由卒伍擢升军官行列。他四次北伐，大小数百役，所向披靡，收复中原大量失地，成为中兴名将。岳飞以仁勇治军，作战勇猛，秋毫无犯，令百姓爱戴、敌入胆寒。金军叹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金国统帅兀术向南宋使者叫板，必杀岳飞才能议和。
       正当岳飞大破金兵于郾城，欲乘胜北进，直捣“黄龙”之际，执意求和的宋高宗赵构、丞相秦桧以十二道金牌严令退兵。岳飞孤立无援，百般无奈，恐遭金军与宋军前后夹击，只能遵旨班师。他捶胸顿足，悲痛难抑：“十年之功，废于一旦；社稷江山，难以中兴！”
      在赵构和秦桧看来，岳飞功劳越大，实力越强，愈会成为朝廷主和的障碍。岳飞回朝不久，便被朝廷明升实降，解除兵权，由宣抚使改为枢密副使；后又逼迫岳飞辞官，以“万寿观使”（道士庙）之职回乡闲居。
       封建社会最大的罪名莫过于谋反。同为抗金大将的张俊，见风使舵，迎合秦桧，勾结右谏议大夫万俟卨，唆使岳飞旧部副统领王俊作假证举报岳飞谋反，共同炮制了置岳飞于死地的诬陷冤案。宋高宗心领神会，命秦桧全权处理此案。他们先抓岳云、张宪，又把岳飞召到京师押入天牢。岳飞下狱，天下震动，人尽呼冤。同时遭贬的抗金名将韩世忠登门责问秦桧，秦桧近乎无赖地回答：“飞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岳飞在狱中饱受酷刑，坚贞不屈，临刑前拒签供状，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绝笔。这暗无天日的一天，是绍兴十一年（1142）腊月二十九日，岳飞年仅39岁。岳云、张宪也同时遇害。岳飞力挽狂澜，抗击金兵南下，为保全南宋半壁河山，立下丰功伟绩，位列中兴四将之首，却以功招难，横遭惨祸，可谓千古奇冤！岳飞之死是中华民族之殇，是中华民族之痛。
       岳飞遇害后，一个叫隗顺的狱卒，冒着生命危险，将岳飞遗体背负出城，埋葬在钱塘门外九丛祠的螺蛳堆中，秘不示人。20年后（1161），金国已不满足于南宋议和的贡赋，又发动大规模进攻。次年赵构无奈退位，其子赵昚（孝宗）继位，立即为岳飞平反，追复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岳飞后代，录用为官。1178年，宋孝宗为岳飞定谥号为“武穆”，尊为将帅典范。1204年，宋宁宗追封岳飞为鄂王。在这一惊天冤案和民族悲剧中，秦桧等人被定为杀害岳飞的元凶，而宋高宗赵构这一卑劣的主使者却被刻意掩盖了。然而，追加到岳飞身上一个个虚伪的光环，焉能掩盖赵构的凶残丑恶，他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宋高宗之所以丧心病狂地杀害忠良，自毁长城，缘于两大理由。
      其一是武将篡位恐惧症。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是后周大将，借口抗击外敌，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胁迫周恭帝禅位。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宋朝一直将重文轻武、限制统兵将领权力当成“国策”，唯恐武将功高震主，夺权篡位。在议和时期，防范武将甚于防范外敌，统帅岳家军的岳飞必然成为赵构的心腹之患。
       其二是被迫让位恐惧症。宋徽宗、宋钦宗分别为赵构的父亲和大哥。两位皇帝被金国俘虏北去，才使赵构登上皇位。若岳飞打败金国，迎二帝还朝，赵构便面临让位于父兄的威胁。明代文学家、翰林院侍诏文徵明曾写词揭露：“岂不念，疆圻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为了偏安江南，坐稳宝座，赵构不愿过度打击金国。而对岳家军强势北伐，宁可杀其将而毁其军。
      近年来，网上流传一种南宋偏安有理论，依据是议和休兵，保证了南宋经济空前繁荣，经济总量占世界1/2，远远超过大唐盛世。这一观点不敢苟同。
       从军事上看，南宋岳飞、韩世忠、张俊的三支大军具有极大战斗力。如果采取岳飞的战略，联合作战，互为掎角，而不是分兵作战，困守孤城，完全可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即使不能北伐成功，也足以借长江天险自保，不至纳贡称臣。
       从经济上看，南宋每年须向金国纳贡金银25万两，绢25万匹，使国家承受巨大财政压力，人民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南宋为了摆脱困境，改变历朝通行的重农抑商政策，鼓励民间发展商业和制造业，促进了经济繁荣。如果没有金国的战争破坏和经济掠夺，南宋的经济成就会更大，生产力发展会更快。
       从国家地位和民族精神上看，南宋开启了天朝大国向异族王朝纳贡称臣的耻辱先例，使南宋丧失了作为中华帝国的国格和资格。尤为严重的是，南宋王朝苟活偏安，认贼作父，阉割了中华民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冲冠一怒，拔剑而起的阳刚和血性，滋生了国民人格中苟且偷生、奴颜婢膝的劣根性和奴才相。这种民族精神的堕落近乎亡国灭种。历经元、清诸朝的血腥统治，使恐惧、奴化的民族心理愈益严重，一直延续到近现代。在日本侵华战争中，日本军部轻藐中国，以1:10的比例评估两国军人的悬殊战斗力。据台湾老兵回忆，在南京大屠杀中，5个日本兵一次屠杀2000个中国人。诡异的是，这么多人并未被捆绑，但却麻木沉默。无一人反抗，像绵羊一样受死，尚不如逃避狮群捕杀的非洲斑马群。这样的族群，焉能不被外寇欺侮，焉能赢得世界尊重！
        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充斥着奸佞当道、忠良受戮的悲剧。追根溯源，在于反动的封建专制，在于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并又绝对不受约束，从而使人性的弱点恶性膨胀，最终走向昏庸残暴。在“三纲五常”的传统文化中，“君为臣纲”是核心，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反抗申辩的余地。在绝对的皇权笼罩下，众多大臣每天只能山呼万岁，三拜九叩，唯皇命是从。忠臣和奸臣的主要区别在于：忠臣心忧家国，刚直不阿，试图校正、规劝皇上的过错；而奸臣则刻意逢迎、为虎作伥，纵容皇帝为所欲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而顺从、吹捧皇帝，才能明哲保身。大臣中只有极具家国情怀、舍生取义者才敢犯言直谏。所以成为忠良者难能可贵，却命运多舛。秦桧像跪岳飞墓，是罪有应得。
        杭州西湖岳飞庙墓既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丰碑，又是一个沉重的政治文化符号。人们在景仰岳飞精忠报国、痛恨秦桧助纣为虐的同时，更须反思制造这一历史悲剧的封建专制，更应探求使中华民族不再出现一人君临天下、为所欲为、视独裁为神圣、视百姓如草芥的制度创新，建构以自由、民主、法治为核心的政治文明。
        这是对中华英魂最精诚、最酬志的祭奠。

诗曰：

昏残奸佞几曾休，拼将碧血佑神州。

千古精忠岳武穆，昭昭天日恨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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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残奸佞几曾休，拼将碧血佑神州。
千古精忠岳武穆，昭昭天日恨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