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把镊子送母亲

买把镊子送母亲
2012-04-10         来源：平顶山晚报

    杨书欣

    母亲上了年纪，倒睫毛，隔段日子就需我给她拔一次。
    腊月十九，是我给母亲最后一次拔睫毛。傍晚的阳光很好，从邻家的屋顶上泻下来，像一层金子，母亲被映得一片红光。母亲靠墙坐下，我习惯性地打开布袋——里面装着好几把镊子，但只有一把使着顺手。
    “那把镊子呢？”我把所有的镊子都倒在凳子上，质问母亲。母亲疑惑地看着布袋，问：“没有？”我把布袋连同凳子上的镊子都塞给母亲：“你看看，有没有？”
    母亲确实老了，她抖着双手，慢慢地把布袋摸了一遍，又把塞给她的几把镊子一把把细细看了。然后，她抬起头，慢慢地说：“昨天，我只打开布袋看看。只看了看，没动呀！”她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着“没动，只看了看”，红红的阳光溢满母亲全身，她呆坐的样子，像一尊镀了金的塑像。
    挑出一把镊子，怎么使都不顺手。已经有段日子没给母亲拔睫毛了，母亲眼中的睫毛就像秋天疯长的野草，荒芜了整个眼眶。我镊子向前一探，很轻松就夹住一根，但要想拔出来却困难得很。那根躲在镊子缝隙里的长长睫毛，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次次从我的手中滑脱。我一边笨拙地进行着一次次尝试，一边批评着母亲。而母亲，还在重复着那几个永不变更的词，唠唠叨叨。
    一生气，我扔了手中的镊子。它掉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那样子，仿佛它也老了，到了该批评的年龄。
    扔出镊子时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能对母亲发脾气呢？我以为母亲肯定要生气，但她一愣，却咧开嘴笑了，笑成一朵枯萎的花。那朵花布满一道道皱纹，被我和我的哥哥们折磨着，留在我的心底，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定格。
    我惭愧极了，四处为母亲购买镊子。我想补救我对母亲的过失，但时间没给我补救的机会。商店、集市、批发市场……我几乎跑遍了鲁山所有的大小店铺，也没找到母亲所需要的一把镊子。腊月二十八，雪花飞舞，我和姐姐一同回到家中，谁曾想，这竟是最后一次在家里陪伴母亲！
    母亲住院了。在医院里，我小心地喂母亲饭菜，一勺一勺。母亲静静地吃着，她的眼睛，由于长时间没有拔过睫毛，不断地结出眼屎。我说，等出了院，回家首先得给你拔睫毛。我打听到了，人民路西头一家商店里，有卖镊子的。
    母亲又笑了，心满意足。
    我终于买到了镊子——崭新小巧，乌黑发亮，但母亲的坟头已经露出了绒线般的草尖。清明节，阳光灿烂，草长莺飞。我慢慢走近田野中睡熟的母亲，轻轻地，在她旁边挖个小坑，放进那把小巧的镊子。
    母亲，有了这把镊子，你能看得清这田野中美好的春天吧！

"我想补救我对母亲的过失，但时间没给我补救的机会".   真是子欲孝而亲不在啊！深恩未报愧为子，痛彻心脾；孝意未尽忝作女，苦断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