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两宋风云》观后 岳志凤
最近央视10频道播送了首师大附中历史老师袁腾飞开讲的《两宋风云》。开播前《中央电视报》于2009年7月9日第27期《视点特刊》版刊载了“本期导读”和央视记者韩平的署名文章《学历史也可以很有趣》,与未署名文章《激荡的两宋传奇》。三篇文章都可以称之为导读吧!讲题叫《两宋风云》,但实际时间跨度是自1127年“靖康之变”开始暨其后继的30多年。讲座通过宋徽宗、宋高宗、“中兴四将”、秦桧、金兀术、完颜亮等人物,按时间、地点讲述了中国历史上宋金两个对峙的政权,中华民族历史上两个不同民族之间的战争。讲了各自政权内部人物之间的联合与斗争;在一定程度上表彰了岳飞的精忠,鞭挞了秦桧的大奸。有些分题讲的很好,似乎做到了无懈可击。然而,这30年的风云主题应该是一场一个被侵略的民族政权反对另一个侵略者民族政权之间的战争,也就是一场正义战争反对非正义战争的战争。但讲座体现的不明显,特别是发生在被侵略方或正义方内忠奸之辩背后的爱国与卖国两条主线,讲座采取了回避手法。其次《风云激荡的两宋传奇》与《学历史也可以很有趣》两文,可能是限于专业原因,没有理解与吃透主讲者的原意,出现了走调或曲解,或者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同讲座人一气发出了与史实不符,与时代不协调的音符。
一“两宋可爱,这一段时期君臣关系融洽,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外交流发达,经济文化发展”。《风云激荡的两宋传奇》第二自然段中的这段话,其主体“这一段时期君臣关系融洽,皇帝士大夫共治天下,对外交流发达,经济文化发展”。源自2008年版王国平主编的《南宋史研究丛书》的代序,就两宋或南宋整体而言,上述说法成立,但是袁腾飞所主讲的《两宋风云》时间限定在自靖康之变暨其以后的30多年,至于这段时间里君臣关系是否融洽?对外交流是否发达?经济文化是否发展?则又当别论,因为这段时间的前10年,金人入侵,北宋灭亡,南宋初建,侵略与反侵略战争如火如荼,生灵涂炭,全国动荡不安,是一段血与火的历史;后20年,自绍兴8年(1138)秦桧独相算起,则处于奸相秦桧“挟虏势以要君”,“将皇帝赵构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怖时代。这20年以秦桧为首的南宋朝廷都作了些什么呢?从王国平主编的《南宋史研究丛书》韩西山著《秦桧研究》的字里行间,可以窥出其梗概:自绍兴七年(1137)奸相秦桧执政期间,先是忙着清除和议道上的障碍,谋夺诸将兵权,诬杀岳飞;接着便是排除异已,迫害原来几位宰相:赵鼎、张浚……。对主战派通过文祸、诗祸、语祸,文网罗织,动辄谤讪。另一方面则是网罗仆从,为编织一张巩固相位的网自顾不暇,社会也笼罩在一片恐怖阴暗气氛中。在这种环境下,怎么谈得上君臣融洽,士大夫共治天下,与开展外交,发展经济与文化呢!所以综观这30年,只能说在头十一二年里皇帝赵构迫于举国上下抗战救国舆论的压力,以及自身营造一块地盘的需要,加上几位主战宰相如朱胜非、张浚、赵鼎等对几位抗金武将的支持等几种力量的结合,使反侵略战争取得了节节胜利,从而使金人不敢再过长江,为保住南宋半壁江山奠定了基础。如是而已,袁腾飞借王国平等对南宋史的研究成果,把整个南宋在153年中所取得成就光环,用以掩遮高宗王朝的局部,这样势必造成人们对评价宋高宗、秦桧这两位中国历史上不寻常人物的误导。为了表示不苟同袁腾飞把整个153年南宋的君臣关系和在外交经济、文化领域所取得的一些成就的光环罩在高宗王朝头上,现引用翟冬青先生提供的,反映北宋灭亡时的那段“风云”的《靖康耻中遭金军蹂躏的宋室公主》一文和笔者2003年写就的《读江夔扬州慢》的联想—驳《南宋与金议和有功论》附此,以反映宋高宗统治期的冰山一角。
(一)《靖康中遭金军蹂躏的宋室公主》北宋末年,金兵第二次南下包围了汴京城,为了苟延残喘,宋徽宗、宋钦宗竟以上万名宫廷、宗室和京城妇女为抵押品,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在金军的营寨中,她们遭到强暴和蹂躏。北宋政权灭亡后,金兵北撤,这些女性在金军的押解下随同北迁,在途中历经磨难、大批死亡。到达金国都城上京以后,她们被遣送到供金国君臣享乐的洗衣院、金国皇帝的各大御寨,赏赐给金军将领,甚至流落民间,被迫为奴、娼。 从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金兵第二次包围京城到靖康二年四月张邦昌伪政权建立前,宋徽宗、宋钦宗及北宋官员一直幻想不惜任何代价、通过斡旋方式保留政权。靖康二年正月二十二日,双方达成协议,该协议规定:(金国)准免道宗(宋徽宗)北行,以太子康王、宰相等六人为质,应宋宫廷器物充贡;准免割河(黄河)以南地及汴京,以帝姬(公主)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二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三千人,每岁增银绢五百万匹两贡大金;原定亲王、宰相各一人,河外守臣血属,全速遣送,准俟交割后放还;原定犒军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须于十日内输解无缺。附加条件是: “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2](p136)从正月二十八日起,北宋政府开始履行以上协议,按照金人的要求向金军营寨输送女性,最早送去的是蔡京、童贯、王黼家的歌妓各24人,其中福金帝姬(公主)作为蔡京家中的女眷也在遣送之列,被送往皇子(斡离不)寨。史载,福金帝姬见到斡离不后,“战栗无人色”[2](p139),斡离不下令奴婢李氏将福金帝姬灌醉,乘机对其实施强暴。福金帝姬是“靖康之难”中第一个被金军统帅蹂躏的宋朝公主。 尽管开封府官员刮地三尺,却无法满足金人的索求。为苟延残喘,宋徽宗、宋钦宗开始拿妇女抵债。开封府官员除对照玉牒将宫廷、宗室妇女全部押往金营外,还搜括京城民女甚至已经嫁人的宫女充数。这些被强行抓来的女性“皆蓬头垢面,不食,作羸病状,觊得免”,而开封府尹徐秉哲为了邀功,竟“自置钗衫、冠插、鲜衣”[3](卷七七,p584),将上自嫔御、下及乐户的5000名妇女盛装打扮送出京城,交付金军。以胜利者自居的金军从选送的5000名女性中“选收处女三千,余汰入城”[2](p139),当然,被淘汰的2000名女性应属于被金兵糟蹋后由于身体虚弱等原因不便带走而已。 由于无法满足金军索要的金银数目,宋徽宗和皇室成员也没能逃脱这场噩运:二月初七日中午,在金军元帅粘罕、斡离不和上万名骑兵的严密监视下,宋徽宗率妻妾、子婿妇、女奴婢从皇城络绎而出,经内侍指认点验后,“太上后妃、诸王、帝姬皆乘车轿前进;后宫以下,骑卒背负疾驰”[2](p141)。在交接过程中,金兵对其行李也进行了严格检查,凡金银玉帛“不许带往南熏门交割”[4](卷十五,p948)。 随后一些躲藏在民间的宫廷、宗室女性也被金兵陆续搜出,除了死去的女性需要特别注明外,任何与皇室有直接血缘关系哪怕是年仅一岁的儿童都在被掳之列。据《靖康稗史》之三《开封府状》所保存的少量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女性资料统计,这些女性的平均年龄在20岁左右。 最终金人选定嫔妃83人,王妃24人,帝姬、公主22人,其中皇帝妃折钱加倍,共折合金13万4千锭;嫔御98人、王妾28人、宗姬52人、御女78人、近支宗姬195人,共折合金22万5千5百锭;族姬1241人,共折合金24万8千200锭;宫女479人、采女604人、宗妇2091人,共折合白银 158万7千锭;族妇2007人、歌女1314人,折合白银66万4千2百锭;贵戚、官民女3319人,折合白银33万1千9百锭。以上妇女共折合金60 万7千7百锭、白银258万3千1百锭。[6](p122)即便如此,除去已经缴纳的金银数目,北宋政府还欠金人“金三十四万二千七百八十锭、银八十七万一千三百锭”[6](p121)。这11635名被出卖的女性分别被关押在青城寨(原大梁城南5里,今开封城南)、刘家寺(今开封城外东北)两个金军大营。 “靖康之难”中,北宋后宫嫔妃、宗室妇女全部被掳往北方为奴为娼的历史,既是南宋人难以启齿的耻辱,也是激励南宋人抵抗金兵南下的动力。 (二)读姜蘷《扬州慢》的联想 —驳“南宋与金议和有功论” 扬州,紧临长江北岸,大运河漕运的枢纽,自古繁华。晚唐诗人杜牧833年至835年任扬州节度使推官、掌书记期间,留下的不朽赞美扬州的诗句,更使扬州为之增色。其中“二十四桥明月夜,何处玉人教吹萧”,“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廉总不如”、“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等名句,曾引得身历其境者若痴若醉,而未能实地一睹者心神向往。然而胜地不常,当历史车轮运转到三百余年后的南宋,又一个诗人姜夔驻马扬州时,由于扬州遭受金人两度入侵的破坏,他所看到的则是一座冷清的空城。哀愤之余,他也写下了名篇《扬州慢》与杜牧的诗句相互映衬,给后人留下了不尽地悬念与思考。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稍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鄌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犹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为谁生。词的大意是:扬州是淮南东路的名都,竹西亭是都城里的著名景点。初次来到扬州,解鞍歇马,稍事停留。再过杜牧所说的“卷上珠廉总不如”的春风怡人的十里扬州路,可是见到的只是一片片青色的野麦。自从金兵进犯长江并撤离后,连被毁坏的城池和孤存的乔木,也讨厌说起战争的事。夜幕渐渐落下,凄清报警的号角吹送着寒意,传遍了整个空城。 杜牧赞美扬州的诗句,表现了出色的鉴赏水平。假如今天他能重游扬州的话看到眼下的荒凉景象,也会感到惊愕的。即使赞美“豆蔻芳华”的词再精妙,描述青楼梦境的诗再美好,也难于抒发抚今追昔的深沉。二十四桥还在,冷清的月光下,除了波心在来回的荡动外,再也听不到玉人吹箫的声音了。最可怜的是桥边那些多年生的红芍药,年年仍在花开花落,然而有谁去欣赏呢! 诗人姜夔(1155-约1221)生活在南宋高宗赵构屈辱偏安的岁月里。在他面世的前26年,1129年2月19日金人第一次占领并“焚杨州”;他六岁时即1161年10月至11月,金人再度占领扬州,同一次那样,又经过一场烧杀掳掠后北撤。“自胡马窥江去后”就是写的这两回事。杜牧笔下繁华的杨州,经过这两次冼劫,变成一片废墟,甚至当距第二次洗劫的15年之后,仍然是一座空城,并为“解鞍稍驻初程”的姜夔《扬州慢》的创作提供了素材。 一般地说,《扬州慢》只是一篇悯时伤乱作,然而,它的巧妙地对比与反衬,不仅在文学上取得了惊人的成就流传千古,其更深层次的意义则在于它真实地记录了历史—记录了宋金媾和35年后,一个满目疮痍、战争伤痕依旧的扬州。其实何止扬州!由于赵家王朝的南迁,西起秦岭、东沿淮水的千里宋金边界线的南侧,包括京西南路的北部和淮南的真州、通州、泰州、楚州、滁州、高邮军、盱眙军等地都是“居民四向逃散,农业几致全废”的荒凉地带,单淮南上列各地1171年统计,就有“官荒田”和“在户未耕荒田”35124万顷,农业生产受到的摧残可想而知,更不用说广大沦陷区的人民在长达一个半世纪的血和泪了。 诗人姜蘷,为人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也为人们留下了有力的历史证据。 |